寒汀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这样的场景他确实没有见过,不过看她这副样子,大致也猜到了症结所在,昆吾鸟曾经说过,妖者,若是要虔心悟道,便要忌口腹之欲,这小花妖食了太多人间烟火,殊不知那些瓜果与她乃是同类,同根所生,既然相食,自然是要受惩罚的!只要她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完了,泻完了自然也就没事了,可是她连连灌了几天的药,却不知那些名医所开的药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如月腹痛难耐,只管抱着肚子哀嚎:“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你不乱吃东西,就好了!”寒汀敛目,极为平淡地说道。
如月一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摆明了幸灾乐祸的人,拉长了声音:“师父!”那些吃的明明是您老人家给的!她早就想过师父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教训她,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啊?
“行了行了,这药也别喝了,不出三日,你肯定就好了!”寒汀忆起她在安府大吃大喝的模样,存了心思给她点教训,也只是忍着笑小声叮嘱:“今晚若是有异动,你设法自保!”
如月有些不甘心,不过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也就算了,不过,师父要她自保?原本哭丧着的脸渐渐变得凝重,仍旧抱着肚子,暗暗地思索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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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素兮一个人静静地在灯下挑选着什么,神情恍惚,若是看得仔细一些,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尔后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脸色越来越苍白,只需一点点风声,便足够将她吓得三魂失了两魄。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紧跟着的是一声小儿的啼哭声,她突兀地站起来,打开房门,接过了那个孩子。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那人一愣,将门关上,扶着素兮坐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家家主安乐溪!
见到素兮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有些慌神:“您怎么了?”微微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事的,他们不会找到这里的!”
素兮却只是摇头:“我想离开了!”平素里木讷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愈发的楚楚可怜:“我想离开了!”仍旧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可是嘴里念念叨叨的也只有这一句,与平日所见大不相同,安乐溪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跪在她的跟前:“我不是说过么,还有七七四十九日,你就可以走出这间宅子,活在阳光底下,您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么?”
“我看到鬼了,真的是鬼!”素兮瞬间想起了什么,她感受不到怀中孩子的温度,“错了,我才是那吃人的恶鬼,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可是他们哪里懂得了我的害怕?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直勾勾地盯着我——”
“没有鬼,是您过于思念父亲了,求您,别再胡思乱想了!”安乐溪的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又或许是愤恨,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她:“把这个戴在身上,千万不要再取下来了!”
素兮接过玉佩的瞬间,怀中的孩子化作一道烟散开,她伸手抚摸着那块冰凉的玉佩,似是想起了什么,很快就回过神来:“我自知身份低贱,与你父亲本就是云泥之别,我不过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到头来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不是,父亲在等着您!只要七七四十九日,您就可以与父亲见面了!”他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可到底心里头五味杂陈,只怕她也心知肚明,以她生前的出身和名声,想要入安府为妾,也不过是痴人说梦。便是再生又能如何?她还敢再奢求什么呢?不是只想再见他一面的么?
她生前还有什么遗憾呢?若要说真的有遗憾的话,就是她不该遇见他吧!众人只听到那沽名钓誉的道士断言她是天煞孤星,便将克父克母的命安在她身上,可是谁又能知道,自母亲死后,她已沦为继父手中的玩物,被他肆意地亵玩,那样的日子,又岂是痛不欲生可以形容的?那些伤痛刻在了骨子里,就算是她成了虚无缥缈的魂灵,仍旧无法忘却那些伤害,她没能同普通女子那般成长,为什么又要她遇见良人?若是继父死的那日没有上告官府,也就不会遇见他了,那样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安乐溪看着她只是低着头垂泪,不再言语,正要开口,就听到了一声响动。
如月对着自家师父不停地摇头,原本偷听得好好的,谁知道这里竟然有石子,害她差点崴到脚,也不过是小小的挪动了一下,里面的人应该不会听到的吧?这样想着,她还是不放心,便学了两声猫叫,寒汀忍不住扶额,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让寒汀有些怀疑她是怎么活到修成人身的?
如月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声与自家师父嘟囔:“师父,他没有出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安乐溪站在门口,眼神盯着眼前的二人,可是瞬间又将自己的神色敛了下去,如月见他这一番滴水不漏的动作,往自家师父身后躲了躲,虽然偷听也忒不厚道些,可是她修为不高,没办法隐身,要不然她与师父完全可以隐身偷听,那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如月的动作有些突兀,绕是早知她心性的寒汀,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将她护在身后。
“寒汀兄——”安乐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二人,那日如月方一进府,他便已察觉到如月是妖,可是寒汀的来历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既是修道之人,身边却跟了一只妖,由此可见其居心。如今他又将妖物护住,他心头不屑:“寒汀兄不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么?”
“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寒汀的眸光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直言不讳:“很简单,她引我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