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好像是大半年或三年的样子，镇元子终于抬起头，仰面向天，沉吟不决。
“小子，丹方真有问题？”药罐子叔叔疲惫不堪的问道。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巨大的伤口不停渗血，让这个鬼魂般的存在也扛不住了。
李非估计，再过三年五载，这个药罐子叔叔就会彻底溃散，化为虚无。
这个丹方，里面总共需要五种本源之力，六十四种异兽骨骼，三百八十六种灵药，这都没什么难度。关键是，其中的逻辑推理总会进入死胡同，成为一个无限循环的悖论。
镇元子认为，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他走到桌前，端起一爵酒，慢慢饮着，左手中指轻轻敲击桌面。
那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不长也不短，刚好跟指关节形成一种黄金比例。
李非瞅着那只手，泪流满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
其实，在他心中，就是有这样一只手，在他悲伤时，给他以抚慰，在他喜悦时，给他以鼓励。
这只手，是爸爸的手，是妈妈的手，是心上人的手。
这只手啊，简直就是完美本身！
……
镇元子开始炼丹了。
李非终于见识了真正的化学实验。
镇元子随手一挥，那些烧瓶、烧杯、量杯哗啦啦飞过来，摆出一个正八边形，分别属于大地的八个方向。
每个方向，都有六个青铜小鼎，每只小鼎下方，一只黑色的鸟正在喷吐青色火焰。
那些火焰很安静，当然也就很稳定，看起来像是假的。
镇元子将四十八种动物骨骼捏碎，分别投入那些青铜小鼎，口中低念三句咒语，大袖一挥，便有阵阵异香弥漫整座谷仓。
同时，三百八十四种植物凭空出现，整整齐齐，排成八八六十四的小方阵，总共有六组。
镇元子伸出左臂，手心向上，对着天空。
伸出右臂，手心向下，对着大地。
口中低吟一句，那声音神秘而遥远，似乎在相互应和，在天与地之间久久回响，化为一大片水，蓝盈盈，碧绿绿，包裹着一团纯白的火。
水与火和谐相处，因为，有一股神秘的本源之力在支撑着它们，让它们互相伤害，互相补充，成为最后的那两味灵药。
哗啦啦
一阵细碎的雨落下来，那三百八十四种植物开始疯狂生长，像大地上的三百八十四片粮食，或者，三百八十四块补丁。
远处，四面八方，一阵轰响。
天空和大地之间，出现了九条龙，三只孔雀，两只巨型白虎，五条玄蛇，一只无限巨大的乌龟。
它们仰天怒吼，向那三百八十四种植物喷吐青、赤、白、黑、黄五色火焰，每一种火焰，包含了五种属性的本源之力。
分别是金、木、火、水、土。
另外，尚有数以百千计的天地之力野蛮生长，成为本源之力的有益补充，使得那五种属性的本源之力咄咄逼人，张牙舞爪。
大地在颤抖，天空在破裂，它们发出阵阵哀鸣，简直就是两个哭哭啼啼的老娘们儿。
……
古老村落里，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转首看着谷仓，面现无奈。
“那小子又要炼丹了，这简直是我们的耻辱啊。”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一个婴儿，低声抱怨。
“镇元子，你是我们村最没出息的男人。”有人出现在仓库，话音刚落，就不见了。
李非呆住了。
那是祖母啊！
丛林部落的大祭司，攸候喜的老娘，飞毛腿的祖母！
她看起来更老，也更神秘，像一阵烟，随风飘散，或者随风聚合。
此刻，老祖母更像一个幽灵，眨眨眼，她就出现在远处的小树林里。
李非愕然发现，所有飞过那片小树林的鸟，都会死去。
那些鸟，犹如一阵纷纷扬扬的雪，从天而降，很快就将祖母掩埋了。
斑鸠、喜鹊、鸬鹚、孔雀、山鹑、岩鹨……鸟的数量和种类太多，令人厌倦。
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祖母才从那堆鸟……中爬出来，身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羽毛，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鸟人，振翅欲飞。
她原本就是一只鸟？
李非想伸手挠挠后脑勺，却因为实在太胖了，胳膊伸不起来，只好抓了抓屁股。
……
整个村落里，唯一对炼丹术不感兴趣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安静地坐在一间高大的石头房子里，仰面向天，苦思冥想。
那间石头房子没有屋顶，刚好适合他观测星空，并将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刻画在一张张羊皮上。
在老人身边，那种刻画了日月星辰运行轨迹的羊皮都堆成了山，一群一群的蜜蜂嗡嗡嗡飞舞着，试图采集羊皮上熠熠生辉的微弱光粒。
李非赫然发现，那老人的相貌，竟然跟镇元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很老，一个很年轻，就像在时间的长河中，同时出现了两次。
或者，同一个人，踏入了两条河流。
“那是星空图。”药罐子叔叔淡然说道。
李非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不足一尺处，远远眺望那间没有屋顶的石头房子。
这家伙，悄无声息，简直比鬼魂还轻。
所有的一切，都是匪夷所思，让脑子原本就不太灵光的李非更加糊涂了。
与之相比，美洲丛林的那些所谓的魔幻，简直不值一提啊。
……
所有人都不正常。
李非回头，就看见镇元子手里捏着半枚丹药，垂头丧气，坐在潮湿的青石地面上，再一次陷入沉思。
显然，这次炼丹失败了。
李非走了过去，坐到镇元子身边。
他想依靠在这个男人身上，低头看一眼浑身的肥肉，叹了口气，终于忍住了。
他现在不是当年的李老师了，而是酋长家的傻儿子、烂肥猪、飞毛腿、肥仔，是家里最没出息的男人。
天意弄人，也只好如此了。
他能看见镇元子，镇元子却看不见他，这是两个空间偶然发生重叠，来到了同一个时间节点。对李非来说，这样其实也挺好，没什么心理压力。
李非凝神细观，仔细研究那半枚丹药。
严格来说，这半枚丹药已经很成功了。
李非学的是化学专业，就算他自己炼制不出来，但其眼光还是很有专业水准的。
这是一种全新的物质，介于分子与原子之间，若能再进一步提纯或分割，就会变成原子。
李非熟悉元素周期表，另外，也关心科技前沿技术，知道人们在三千年后会掌握118种元素，也就是118种原子。
那可是构成世界的118种基本属性。
将那118种原子运用物理技术继续分割，将会发现质子、中子、电子和电子核，进而制造出比原子弹更加恐怖的氢弹、中子弹、三相弹、反物质弹。
但显然，镇元子炼制出来的这半枚丹药，一旦提纯，形成纯粹的原子，则肯定不在那118种原子之列。
更纯粹，更神秘，也更复杂，自成一个小世界。
这是李非的基本判断。
当然，自从穿越过来以后，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神神道道，让李非不敢过于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