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母端了坛酿酒进来给左奕涵和罗桓，左奕涵正在教罗桓人界一些练体的技巧，罗母望着两人有模有样，笑着说了句：“这酒可别急，匀作两晚喝。”
便出去了。
虽说罗家家境在青长村里还算得殷实，但毕竟左奕涵来路不明，白吃白住，还睡着人家儿子的床，左奕涵几次留意过，却未从罗母脸上看出来过一丝不悦，也许是许久没见儿子这么高兴了吧。
听见有酒，罗桓倒像是怕被母亲偷听似的，跑去探头往门外四处望了望后将门拉回关紧，蹑手蹑脚回到床边，分别均匀地把酒倒进两个碗里，自己端起一碗嗅了嗅，从盘子里拿起颗棉豆，露出满意的表情。
左奕涵端起另一碗酒，罗桓嘿嘿一笑用自己那碗跟他一碰，还没等左奕涵反应过来，这厮自顾自端着就咕噜咕噜喝起来，左奕涵望着手里的酒沿着碗壁轻晃，嘴角勾起来笑了笑，也喝起来。
一碗清酿下肚，嚼一颗棉豆回味，说不出来的畅快。
幸得罗桓，左奕涵没有在这仙界寸步难行，朋友的定义很重，但算起来的话，罗桓一定会是左奕涵第一个朋友。
也幸得左奕涵，罗桓生平第一次有了可以倾诉衷肠的同龄人，左奕涵也许也能在别的地方遇到像罗桓一般真心待他之人，但不见得有罗桓这般不俗的谈吐见识，而罗桓也许也能在未来遇到可以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却不嫌弃他之人，可相遇的地点很巧，相遇的时间也很巧，所以后来即便再遇到相同的人，那还是后来，时间不一样了。
汉子不过五年前出村一次，左奕涵担心他对仙界的认知建立在洗脑之上，至少在今日之前，左奕涵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态度变了，问罗桓的语气也变了：“对仙界你算得了解多少？”
汉子放下碗，抹抹嘴道：“近三千年来的仙界大事知个十之六七。”
左奕涵知道汉子不撒谎，惊讶地望着这个村中糙汉。
罗桓怕左奕涵不信，解释道：“五年前云轩初试我过了，云轩藏书阁一楼可以随意出入，那里放着诸多记载大事的古籍，我们没有修为的，复试需一月修至一阶，我算了算年岁，今年年龄未超二十可以再去一次，所以当时整日整日在藏书阁里，未曾修行。”
罗桓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左奕涵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错过早修行几年的机会这个汉子高兴个什么，笑道：“难不成你还自己研究出了什么高深功法不成？”
汉子挠挠头，道：“那倒不是，仙界的修行功法一万四千年前便一统了，不分好坏，只是我跟大多数人一样，对那个修为惊世之人十分好奇，此前听父亲提过那个人，所以想从古籍里摸点门道，给日后修行累下更高的门槛。”
左奕涵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罗桓清了清嗓子，一板一拍地说道：“我也是读了很多很多那些三千年前至今的古籍才模糊勾勒出一个模型的。因为过目不忘，读的多了，从一些一笔带过的话里或是描写得比较隐晦的书里能渐渐寻到有所联系的蛛丝马迹，那个修为极高的仙人跟三千年前大乱四界的应是同一个人。”
过目不忘左奕涵倒是替汉子记下了，尽管一时半会还是理解不过来，但三千年前大闹四界彻底激起了左奕涵的求知欲，他想起那个方晨渝说冥不应解释为冥界而是名字的典故，有些开玩笑地道：“那个仙人不会是为了棵树才跟众仙们乱来吧？”
“对，就是为了建树！”汉子没有问左奕涵怎么知道的，竟还听懂了“乱来”两字，看得出他对这个神仙发自内心的敬慕，也许比今日那几个白衣仙人都要更甚上一番，“天道因为他设了裁决殿，立了封仙台。”
是的，天道，左奕涵一直纠结的词：“这天道，是你们仙界的大王吗？”
罗桓哈哈笑道：“哪里，仙界没有什么大王。天道是先民以无上之力筑成，用来主裁天下大公的，据说它的修为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三十阶，凡是违背严重影响了天下大公的，都会遭天劫形神俱灭。”
左奕涵这些天听得多了也知道仙界的修为划分，据说天才倍出的先民时代，无数大修为的先民不断修行后发现，二十九阶，似乎便是修行的极限了。
即便二十九阶在理论上可以无限积蕴实力，可就是没有人能突破这一梏桎，再上一阶层，成就三十阶。
两万多年来，修行天才不断横空出世，可天赋再好的，也都折在了二十九阶的大范围里面，二十九阶也因此成为修行界一座不变的真理丰碑，既是终点，又是鸿沟。
一直到三千年前那个鬼才的出现，那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四界浩劫，无数强者神魂俱陨，让无数修行人意识到，有人，打破了二十九阶的梏桎，将四界大能如狗一般屠戮。
左奕涵生在人界王侯将相之家，他理解不了人造的东西如何有意识来管什么天下大公？而什么又算得天下大公？不怕其一心只为自己考虑设下些规矩吗？
所以左奕涵理所当然把修仙之人的寿命跟凡人混为一谈，也误以为仙界文案的真实性会跟人界一样受统治阶级影响：“写在书上的东西未必就信得，天道既然超越天下所有修行者，没准那个神仙只是因为忤逆了天道所以冠上了些罪名，后人怎知当时如何。”
罗桓摇头：“这倒不会，毕竟好些书就是那些经历过三千年前那场浩劫的神仙写的，天道断不会有私欲，从先民创立伊始，到三千多年前，乃至现在，都不会有，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若是真像左兄台所说，那应该是一本书，一点蛛丝马迹也留不下才对。”
天道反对的不过是违背天下大公的力量，若因此套上不公的帽子未免有些牵强，毕竟三千年前那场滥杀无辜的悲剧真不是大多数修行人所愿意看到的。
天赋尚且不论，也许有人还是想试试天道管制下能不能入了三十阶，或者那些想着循着些蛛丝马迹来让修为精进些的人。
可天道既然设立下了封仙台和裁决殿，让他们再试试又何妨？
天道这么打算，也算得激励世间修行人的一种方式吧，修行最重要的是天赋，其次还是运气，不是吗？
左奕涵沉默了会道：“这么说来，关注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罗桓轻轻道：“据说他指点过当任大殿士和一代剑仙李默然呢，大多数人关注他不过是因为他越过二十九阶的惊世修为，想从那些记下来的事情呀话呀悟出些大道来，毕竟他结束了立法时代，直接推动四界的隔离，是修行大成时代初期的代表人物。”
四方有界，便是因为那个神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