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才刚出生没多久。
他突然搂住我，对我说：“未未，我们不闹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我们好好地，我们也可以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和好吧。”
我讨厌他叫我“未未”。
他在之前也说过一回要跟我和好，可我根本就没在跟他闹……
还和以前一样么？可惜我与他本就不该有曾经。
回不去了。
我装作不懂，只是问他：“你有那么多女人，她们都争着想给你生儿子，你何必缠上我？”
他凝视着我，看了我好一会儿，也许他这是生气的前奏……莫名地，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悲哀，这样的眼神啊……他是在为我而悲哀，还是在为我与他之间不幸的命运而悲哀？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几乎夜夜都来昭阳殿。
可他想让我给他生孩子，我就偏不给他生。
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成为其中的一个，我也不想给一个我恨的人生孩子，父母之间的隔阂永远不会消失，我的孩子不能有这样的父母。每个孩子都应该是幸运的，都应该是父母的掌中宝，如果给不了他，我宁愿不要。
哪怕我的自由已经被他扼杀，哪怕我保护不了我自己，但孩子是我的，生与不生是我自己决定的，别人无权干涉。
我暗中让冉冉帮我找来避子药，我可不敢和绝育汤，虽然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生下他的孩子了，但我听说绝育汤喝下去很疼的，我怕疼，而且我怕我一疼，萧止凌就知道了什么，那他肯定就得想更多的花招折磨我。
避子汤的事我从没有告诉过宁泱。宁泱毕竟是萧止凌的人，她待我再好，但这是关系到皇嗣的事儿，是关系到萧止凌子嗣的事儿，宁泱对萧止凌无疑是忠心耿耿的，这件事上，我必须得瞒着她。
转眼间已经入冬，小云渺也已经三个月大了。
自从有了云渺在身边，这日子再难熬，时间也过得挺快的。
云渺最黏的人就是我了，虽然我不是云渺的亲生母亲，但我是云渺的堂姑，我更把云渺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云渺虽然最亲我，但她却也对萧止凌是极其依赖的……我虽然讨厌他，但都说女儿更喜欢爹爹，太子已故，云渺估计是把萧止凌当成了父亲。
云渺小小年纪就喜欢好看的东西，什么好看她就爱抓什么，估计她这么喜欢萧止凌，就是多亏了他的那张绝世的脸。
而前些日子，公子昶带着小阿荼进宫，阿荼今年四岁，但长得粉雕玉琢的，不愧是汝南王萧亓慎的亲儿子……不得不说，萧家的男人个个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
云渺一看见阿荼就乐得不得了，每次阿荼进宫，云渺就好像是认准了人家一般，非得跟阿荼待在一起，非得要阿荼抱，阿荼不抱她就哭，搞得萧止凌都差点禁止阿荼进宫了。
因为云渺喜欢阿荼，公子昶只要一得空便带了阿荼进宫。
萧止凌虽然总是来挑我的刺，但我懒得理他，这日子过得倒也算舒适。
入冬后的一天晚上，我正跟冉冉学弹琵琶。冉冉的琵琶是天下一绝，每每看着冉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我一个女人都心动了。
萧止凌虽然总是来昭阳殿，但宫女中有会乐器的并不少见，就算被他撞见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冉冉正给我弹奏着一曲《浔阳曲》，可突然，一声一声鼓掌声响起，萧止凌缓缓走了进来。
冉冉看了我一眼，随后放下琵琶，给他行礼：“婢子请陛下安。”
萧止凌看着她，笑了一声：“都说冉冉姑娘的舞技乃天下一绝，如今听了这《浔阳曲》，朕未曾想，冉冉姑娘的琵琶弹得竟也是这般得好。”
我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冉冉的身份……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宁泱应该不会告诉他的……
被识破了身份，冉冉也不急，只是死死地低着头，颤抖着说：“陛……陛下，婢子不懂……”
萧止凌冷笑一声，拿出了一药包就扔给了冉冉：“好好看看！”
看到那药，我瞬间脊背一寒，冷汗直冒。
“‘莫小小’，这其实就是一个‘慕’字吧，怎么，慕大小姐还不承认？非要朕再拿出些证据来？”
我起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他竟然连冉冉的这层身份都调查了出来……冉冉本姓“慕”，单名“苒”，是渊国慕大将军的独生女儿。慕将军忠心耿耿，可因为我的缘故，将军忍痛将女儿送来这颍都城。
这些年从没有人识破过冉冉的身份，但萧止凌却这么快就知道了。
瞒不住了，冉冉便不再隐瞒了，她站起身来，笑看着萧止凌，道：“黎帝好手段。”
他对冉冉说：“出去。”
冉冉立刻变了脸色，冷冷地瞪着他。
萧止凌突然一把将我扯进怀中，冉冉顿时拔出了匕首：“放手！”
“怎么，你想在这儿看朕跟你主子造孩子么？”
冉冉冷着脸，就要跟他动起手来。冉冉武功虽高，但我深知萧止凌的本事远远在她之上，见冉冉有动手的意思，我本想出声制止她，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宁泱推门而入，拉着冉冉就要离开。
看到宁泱突然出现，想到萧止凌今夜前来问罪，我就觉得有些心寒，我真没想到对我那么好的宁泱竟然背叛了我……不，她原本就是萧止凌的人。
冉冉是不会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的，她想跟宁泱动手，却被萧止凌极快地点了穴，我急了，在宁泱把冉冉扶走之前，我迅速跑上去搂住冉冉，一脸警惕地看着萧止凌：“你们想干什么？”
他冷声道：“如果想让她死，那你就继续闹。”
我咬牙，夺过冉冉手中的匕首就向他刺去。他干什么我都能接受，除了伤害我重视的人。可笑的是，他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他微微侧身，匕首只是划破了他的手臂，他将我反手控制住，夺下了我的匕首。
在我跟他动手的时候，宁泱已经把冉冉带走了。
他突然松开我，捏着我的下巴，声音冷得吓人：“不是不要孩子么？”
我瞪着他。
他突然笑了笑：“没关系，既然孩子没了，那我们就再生一个。”
他伸手撕开了我的衣服，我心中一慌，突然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萧止凌！”
他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怎么了？”
“你真的要我们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么？”
他笑了笑：“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么？”
“我们没有未来。就算孩子出生了，他的父母并不相爱，那他会开心么？”
他凝视着我，只说：“相爱。”
相爱？
呵……
我冷笑着：“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就算怀了，我也总有办法让你的孩子生不下来。”
他突然将我抱起，走向床榻，冰冷得令人麻木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就算得不到你的心，那你的人也只能是我的。”
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我有些疯狂，眼泪止不住地留下：“你凭什么总是这么对我？萧止凌你凭什么！”
他眉头微皱：“不管你承不承认，三书六礼一样不少，你是我明媒正娶娶回来的，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对你？”
我只觉得可笑：“我父亲早逝，唯有母亲和舅父能做主，可你也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捏紧拳头，冷冷地盯着他：“所以你我的婚事，不作数！”
他忽然笑了起来：“也是，反正你都是朕的人了，那一纸婚约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的。”
他起身，没有碰我，只是目光阴冷得很。
他离开了昭阳殿。
宁泱主动前来请罪，她说，她从未告诉过萧止凌冉冉的身份。
我信她。
她说，萧止凌是因为我迟迟未孕，这才起了疑惑，她只能把查到的避子汤的事儿全盘托出。
我也信她。
萧止凌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我做的这些事儿在他看来也许就是一些小把戏罢了，根本不够他看的。
陈胥来了昭阳殿，他告诉我，萧止凌去了贵妃那儿。
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陈胥叹了一口气，他跟我说：“娘娘，陛下心里……”
“陈胥，”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胥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昭阳殿。
我静静地坐着，冉冉抱了抱我，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子外的婵娟，说道：“希望还有机会，能回到娘亲身边。”
冉冉说：“一定会的。”
不多时，陈胥又来了昭阳殿，对我说：“娘娘，陛下未在贵妃处久留……陛下，留宿在了承晖殿。”
承晖殿是卿之的寝殿。
目光飘向窗外，我只觉得今夜的月亮很圆，很亮，那里的安宁已是我毕生不可得的向往。
我走出寝殿，没有让人跟着，但陈胥要离开，他便跟着我一起出了内殿。
我倚着栏杆，抬眸看着那月儿。已经是快到腊月了，天冷得很，今夜的风格外大，呼呼地刮过耳畔，刺骨得很。
“娘娘，可否容奴说句犯上的话？”陈胥本应该离开，但他一直站在我身边，又突然对我这样说。
我看向他，微微一笑：“你若觉得有必要，那就说吧。”
“娘娘可知，奴为何不喜称呼您为‘昭仪’，而是总唤您‘娘娘’么？”他这样问我，似是瞧出了我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便说道，“在奴心里，只认您这一位女主子，因为您是陛下唯一认定的女子。”
我轻笑一声：“陈胥，看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奴说的是有些多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静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吹了一会儿冷风，发昏的脑袋清醒了大半后，我才回去。
次日一早，我就听说了卿之被封为贤妃的消息，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这般快。
仔细算来，萧止凌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来看云渺了，想必他是生气了。
没过多久，卿之怀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黎宫。
这是萧止凌的第一个孩子。
我跟卿之已经很熟了，我知道她是喜欢萧止凌的，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怀上了心爱之人的孩子，卿之一定很开心。
萧止凌盼了这么久也终于盼来了这第一个孩子，他也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他终于有孩子了，那就不会再逼着我给他生孩子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冉冉说：“未未，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弹琵琶给你听吧。”
我觉得可笑：“我才没有不高兴，我又不喜欢他，他爱和谁生孩子就和谁生，只要有人给他生了个孩子，那他迟早会忘了我的……我应该庆幸。”
我为自己感到庆幸，我也为卿之感到高兴。
我去看过卿之，她瘦了好多，但气色不错。
但萧止凌却在让卿之怀上了孩子以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只是遣人送了些补品来。
摊上了这么一个薄情之人，我想卿之一定会很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