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定格在了那片人间仙境。
趴在窗子边,我拈着一枝梨花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目光一斜,我就看到了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男子。
楚浔,我二哥哥。
“不喜欢,就不想了,费神,伤心。”他是这样说的。
对于他总是这般的神出鬼没,我早已习以为常。我眨眨眼,说道:“下次再见你,我原以为得是在我出嫁前呢。”
他轻笑着:“依你所言,我难不成好些年都见不到你了?”
看他笑得这般促狭,我突然就觉得,他是在笑话我。
他为什么要笑话我呢?
其实,不只是二哥哥,我自己都在笑话自己。
半月前,渊帝新立太子。
十日前,渊帝昭告天下,择吉日,太子娶妻。
早在数年前,黎国长公主就嫁到渊国成了太子妃。
可就在半年前,长公主病逝。
三个月前,太子战死。
半月前,渊帝立了皇三子晋王殿下为太子。
这一次,新太子妃渊帝指了名要我嫁。
二哥哥叹了口气:“原本呢,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全你那小指甲盖大点的愿望。不过看样子,某人似乎非要嫁给太子。”
我愣愣地听他说完,激动得翻了窗户就奔到他面前。我生怕他又是唬我:“二哥哥你是说,舅舅是同意放我出去了?”
“我没说。”
我心下一急。
灵光一现,我问:“咦?二哥哥你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呢?”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我:“不一样了?”
我细细地盯着他看:“你吃了什么?”
他冷冷一哼:“我八百里加急来这儿找你,从昨天夜里就没过喝一口水,有我这么个全天下排名第一的好哥哥,你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不温暖么?不感动么?……咳,言归正传,你到底想说什么?”
脸皮够厚。
我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不对,你肯定是又偷喝了我的梨花酿。”
他涨红了脸:“我干嘛要……要偷喝?”
一幅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啊。
我暗暗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我坚持道:“你肯定偷喝了。我那酒可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你如果没喝,那为什么才几天光景,二哥哥你就又好看了这么多?”
他震惊的看着我。
看着他这般吃惊,我其实真的很想回他一句:你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嘛!
他感动地看着我:“不容易不容易,你那一双眼,终于不瞎了啊!”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自我感觉良好!
我二哥哥那脸皮真是太厚了!
可我却也只得笑笑,一个劲地吹捧:“二哥哥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楚未选的‘第一美男’的名号,舍你其谁?”
‘第一’确实是我夸张了,不过,我二哥哥确实是仪表堂堂,不愧是跟我一个姓,相貌就是好。
我打量着他,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淡蓝色云锦长袍,其上绣有片片清竹,腰际挂一枚东珠镂雕的玉佩,嗯,有点品味!
当然了,我最赞的还是他那一双桃花眼。我之前就跟他说过:“就算是你披着麻袋站在那儿,单凭你这双能勾了人魂的桃花眼,肯定就有一堆姑娘愿意投怀送抱,供你吃白饭!”
被我夸得,二哥哥有些脸红:“确实……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做人要低调。虽然你说的一点没错,但也别这样直白,多不好意思啊。”
我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天下第一不要脸的人,非他楚氏二公子莫属。
二哥哥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他瞥了我一眼:“说吧,这么阳奉阴违,有何目的?”
我立马给他又锤胳膊又捶腿的,马腿子得不行:“在我聪明绝顶的二哥哥面前,我的那些心思都得被识破。”
“行吧,不就是想出去么?拾掇吧。”
我心里一喜,却说:“二哥哥你误会我了,我可没这么说。你也知道,就算舅舅他不让我出去瞎逛,可我什么时候听话了?”
我知道舅舅不让我出去自是有他的意思,可我会很小心的……我本身就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但他们都觉得我只会闯祸。
二哥哥警惕地看着我:“那你想干什么?”
一个眨眼的功夫,我立马变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坛……不对不对,五坛!我要你赔给我五坛子梨花酿!十年陈酿的那种!!”
二哥哥哑口无言:“你……”
“你说过要成全我一个愿望的,这才多一会儿就给忘了?小气!骗子!原来别人说的都是对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我我……”二哥哥急红了脸,“我都答应带你出去了,你得寸进尺!”
“嗬!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一个字都没提我要出去!你还赖我?你还赖我!”
他黑着脸说:“你重提要求,刚才的不算。”
“好啊你楚浔!你都亲口应允了说要带我出去玩的!”
“我是答应你了,但你不是不要么?这能赖我么?不能啊!”
“那你到底有没有说带我出去?糊弄我这个小姑娘,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子呢,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才不像你这般说话都没有信用可谈的!”
二哥哥被我气得七窍都快生烟了,我也真的是太粘人了,可能他也知道他定是争不赢我的,于是他就只得说:“得得得!我答应你就是了!”
既能出去玩,又弄到手五坛子梨花酿,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先别急着高兴,有件事儿我得跟你提一嘴。”二哥哥轻蔑地笑了笑,“前几日东宫传来消息,说渊帝赐婚后,太子当夜就宠幸了个女人,次日就封为了良娣……你猜那女的是谁?”
太子在赐婚第二日就封了良娣,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是要给我楚家一个下马威么?
二哥哥说:“算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陈家三女,可还记得?”
陈家……我想起了二哥哥说的人是谁,顿时睁大眼睛:“陈徽盈?!”
我问二哥哥:“你觉得太子这么做,只是在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
在我印象里,太子迟暮不像是个拎不清的。以他的心智,他没必要因为不喜欢我而出此下策。况且,他自知此番联姻意是为什么。
二哥哥说:“太子啊,他看上去虽是不靠谱,但他这样做,估计也是在帮你了。提起太子,我不得不多说几句。这些年,皇帝雷厉风行,结果了不少大臣。他这么做,一是为了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势力。二……大概可能就是在杀鸡儆猴,故意做给我父亲他们看的。渊国此时已是内忧外患,你不在渊不知道,太子与皇帝父子二人早已势如水火。”
他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是我们自己人,即使是现在就摊牌,拼个你死我活的,你要知道,我们也会有差不多三成的胜算。若是再能将太子拉拢过来,待时机成熟后,虽不敢说一定会赢,却也能有七八成了。”
二哥哥说要带我出去玩,他这回这么好说话,其实是依照我舅父的意思。
我是不可能嫁给太子的,舅舅此次让二哥哥来月牙湾,实际是让来带我“逃婚”的。
舅舅的意思是,只要我与旁人定了亲,那他就有法子让渊帝收回旨意。只需要我与他人的一纸婚书,我与太子的婚事就作罢。
可我该怎么去找张婚书啊……即使是假成亲,可谁能这么好心的为了帮我而不要自己的清誉啊。
我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沈莫。
我兴冲冲地跑去问他,问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做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只要有了一纸婚书就行了。我还保证了不会占他的便宜,等事情解决了,我就会跟他解除关系的。
但哥哥说:“与其找我做你的便宜夫君,不如去樾国找林瑱。”
我怔怔地站着。
渊帝下的婚书有两份,一份是我的,一份,就是林瑱的。
我将会嫁给渊太子,成为太子妃,他也将会迎娶渊公主,成为渊国的驸马。
我清楚地知道,我就算是嫁给太子,我也不能嫁给阿瑱……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哥哥让我去找他,就说明了哥哥有把握他会答应我。
阿瑱是这个世上最温文尔雅的男子,他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地笑着……可他不是对我一人好,而是对任何一人都是。
以我俩之间的情分,只要我有需要,他就会帮我的……哪怕是跟我一起逃婚,哪怕是他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哥哥说的极是,我求他帮忙倒不如去求一求阿瑱。我跟哥哥之间就是最纯真的亲情,可我对阿瑱……确实是有些非分之想的。
但奈何人家对我没有想法。
我可以厚着脸皮去大街上随便拉过一个人,恳请他帮我做戏,可我却做不到去问阿瑱一句:嘿,你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再跟我玩一回过家家?我们假扮夫妻。
我跟二哥哥两个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十日后,平安到达黎国国都颍都城。
太阳渐渐西斜,天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薄纱。街市上的人渐渐散去,可只有一处地方人烟稠密。
望云楼,黎都最大的乐坊。
二哥哥突然看了我一眼,说:“这种地方,你不能进。”
我拍了拍胸脯,豪情满满:“二哥哥,我都十六了。”
二哥哥盯着我,问:“你说实话,这种地方你到底来了几回?”
“呃,这个……也没几次……一次?两……两次?好吧,三次!……四次!就四次!”我斩钉截铁地报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四”。
“四次?!”二哥哥惊呼了一声,“知道你最爱的就是出来玩了,父亲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了……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你这死丫头连这种地方竟然也敢来!还来了四次?!”
我捏住耳朵,虔诚认错:“是是是,是我错了……但二哥哥,里面真的挺好玩的,一个个姑娘长得那都特别的水灵!啧啧,那大眼睛,那小身段……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见我二哥哥那阴沉的脸,我好汉不吃眼前亏,光荣地住口了。我刚闭嘴,就瞧见晴姐儿奉迎了出来:“哎呦喂!这不是赵公子嘛!许久没见赵公子您了,今个儿真是……”
“冉冉姑娘可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