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有了我凤姑。
年初二,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走亲戚。
头一天晚上,半天好人怕老人唠叨,早早地钻进被窝!
爹娘没办法,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大奶奶,“一定叫他少喝!少喝!!”
“行行!我记住了!他要不听,我就叫小凤抓他的脸!!他最怕小凤了!”大奶奶胸有成竹地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半天好人就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一看,呵!院正中的梧桐树上,站了十多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那喜鹊见了他,又不害怕,反而叫地更欢了!
“喳喳喳……喳喳喳……”
“树上的喜鹊喳喳叫!报喜来了!是走亲戚的好日子!凤她娘啊!快起来!走亲戚去!”半天好人乐地大喊大叫。
虽然刚过完年,春寒料峭,可一轮红日当空照!世间万物齐欢笑!狗儿叫,猫儿跳!到处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奶奶抱着我凤姑,走在前面。
半天好人用擀面杖撅着一只崭新的柳条篮子走在后面。
篮子用一块大红布盖地严严实实,大红布上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红牡丹花!篮子里装满二十个大馒头!还有两包点心!四瓶老烧酒!最主要的是篮子底上还放着一块十斤重的猪肋排!这可是最最重要的年礼!
这一篮子算下来,至少也得三十五六斤!
半天好人用家里那根米半长的擀面杖撅在肩上,一开始还不觉得累,一会儿逗逗小凤,惹地小凤咧着嘴大笑!一会儿跟路过的同乡好友打打招呼,说些过年的客气话儿!一身的轻松加处在!
可老话说地好,“路远无轻载!!”
这一口气走了三五里,半天好人觉得肩膀压地生疼!他招呼我大奶奶坐下歇一会子!
大奶奶也走累了!主要是到娘家还有至少三五里路。这七八里路放在现在当然算不上事儿!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人出门主要靠两条腿量!半天好人家里情况好一些,本来有一头小毛驴儿,喂了十年多一直活蹦乱跳了,可偏偏在年二十五死了!这下可好,本来半天好人打算好了,年初二让大奶奶抱着小凤骑着毛驴走亲戚!可眼下,哎!啥也不说了!
小凤毕竟是个孩子,大奶奶坐下不一会儿,她就甜甜地睡了!大奶奶一看,怕小凤着凉,也不歇了,抱起小凤就走!
半天好人也是一坐下就犯困,上下眼皮一个劲地打架!就在他想闭上眼美美地睡它一觉时,听见大奶奶的叫喊声。
“哎!明——理!快醒醒!该——走——了!!”
“哎——”半天好人长叹一声,不得不强打精神爬起来。
半天好人一手提着擀面杖,一手提着篮子,两眼一闭一合地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一开始,大奶奶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顺便叫他一声,提醒他快一点儿;可时间一长,自己累了不说,眼见半天好人虽越落越远,好歹没睡在路上!也就放心地往前走了,心想早一点儿赶到娘家,把孩子放到床上,好好睡他一觉!
眼看着半天好人和大奶奶娘俩越离越远,半天好人干脆也不追了!他眯缝着眼,左手攥着擀面杖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右胳膊挎着那个大篮子,一步三晃地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脚下的路往左来了个急转弯!因为前面出现了一条水沟!足有一人多深!可半天好人就跟没看见一样,直直地走过去!
只听“哎哟”一声,半天好人已经顺着沟坡滚到了沟底!他一睁眼,见自己正趴在一堆枯草之中,这草长得足有半人多高,半天好人慌忙爬起来,一看,只见右边五六步远的地儿就是沟底的小河!河水正“哗哗”地淌着!
看到这些,半天好人大惊失色,他一骨碌爬起来,急忙找他的大篮子。
半天好人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心中大惊!“我的个娘哎!这篮子该不会一古脑地掉进水里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小凤她娘还不吃了我?”
心急之下,半天好人拔腿就要往水里走,可他刚一抬脚,身子就一下扑倒在地上!
半天好人恼怒至极,正要开口骂娘,却见一只雪白的大馒头滚到嘴边!
他惊异地往身后一看,“啊哈!!那不是我的篮子?!!”
只见在半天好人身子左边,他那只大篮子正倒扣在草地上,旁边滚出三四个大馒头!而他的擀面杖也正躺在那篮子旁!
“哈哈!多亏我有先见之明!出门时把这大红布系地紧不说,还系了死扣!!这不摔了底朝天,又叫我踩了一脚,才不过掉出几个馒头!哎!!更多亏我年前买了这只大号的新篮子,结实地狠!!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可不能再睡了……”
半天好人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篮子,挎上就朝沟沿上奔!
可怜的好人,他只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没掉出来,却没看到篮子帮坏了!原来,那三十五六斤的东西本就把个篮子撑地圆滚滚的!刚才半天好人迷迷糊糊地摔进沟里,篮子也一下甩出去,可由于篮子份量沉,也没甩远,就倒扣在他右脚边。半天好人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以为篮子甩远了,更以为是甩进水里了,就往水里走,却不想篮子就在他脚边上,好巧不巧地又被他踩上一脚!
这篮子底哪能受得了?!
就见半天好人加足油门,左手持擀面杖当拐杖,右胳膊挎着篮子,像一只小老虎一样三下五下便冲上了一人多高的水沟!
就在他冲上水沟的那一刹那,两三个雪白的大馒头掉下来,一眨眼便滚进沟里。
半天好人浑然不知!
就这样,半天好人重新撅起他的篮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哼着他的新年之歌,走在去丈母娘家的路上!
“哎嗨——嗨——天也转,地也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才转到这一遍!过年的酒啊喝不醉!!!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他大姨、他二姨吃呀喝呀…………”
于是乎,天上的鸟儿惊奇地看到,地上正有一个傻缺,兴冲冲地将他的歌声和大白馒头抛撒在崎岖的小路上!
最后,半天好人几乎是和老婆孩子一块儿来到丈母娘家!
丈母娘一家人自是十分高兴!
半天好人美滋滋地坐在八仙桌上首的太师椅上,正美滋滋品着茶……
我大奶奶风一般地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厉声喝道:“馒头呐?!”
“啊?!馒头?!在——在篮子里呀——”
“你给我过来看看—”
半天好人心里一阵发虚,可他还是强硬着头皮来到篮子跟前,一看篮子边上的大窟窿,不由得一声惨叫,“天!我的馒头!!”
“一定是又睡着了!崭新的篮子摔成这熊样儿!!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