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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回度春节同学齐欢聚

会情郎少女各动情

诗云:美妆华服喜满面

贴红挂彩儿童喧

忽然一声爆竹响

惊跳路人笑逐远

罗卿依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他们家乡那块,过年的气氛还相当浓厚。

腊月二十三四,辞灶,把灶老爷(灶王爷)送上天宫。然后,家家户户就开始打扫卫生,先从室内开始:该洗的洗,该刷的刷,该抹的抹,该擦的擦,该排的排,该叠的叠,该扔的扔,该撂的撂。屋里收拾好了,再打扫院落,然后再打扫门前屋后,大街小巷。所以,每家每户、整个村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然后就是大年三十贴对联、窗花、压门条子、过门签子、福字、喜字等等,不但自己家里所有的门窗上几乎贴满,一些大的家具比如橱柜床等也要贴上,连自家大门对面的墙上,也要贴上。那红红火火的气氛,自然被烘托起来。

从初二三开始,小商小贩就陆续进村了,卖炒瓜子、炒花生的、卖大糖(地瓜熬的一种甜食)卖糖球(山楂糖葫芦)的,泥响的(泥巴捏出来然后烧制的,吹响的小乐器)、各种泥捏的、纸扎的、草编的小动物、小玩具,卖各种小的鞭炮火药的,还有卖针线荷包头绳的......

他们或者推个独轮车、或者挑个担子,甚至肩头扛根木棍,胳膊挎着个篮子或者YUAN子(远、三声,一种用藤条编制的,无缝的、不漏水的器具,外形和篮子一样)。他们在路边一停,把东西一摆,就可以开张做生意了。有的就凭肉嗓子吆喝,有的敲个小锣,有的打个小鼓,广告宣传,招揽生意。

还有打把势卖艺的、耍猴的说书的唱戏的,这些平时要在大集上才能看到的东西,也开始陆续进村,轮流表演起来。他们往往要圈一块大一点的场地,敲锣打鼓的甚是热闹,但有时不免把大街道路都堵住了。

关键还在于情绪,也就是主观方面。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即使平时阴沉刻薄的人,此时也算和蔼可亲。小孩子更是从早晨一睁眼,就兴高采烈,穿新衣服,吃好东西。不管是专门去拜年,还是在路上偶遇,爷爷奶奶、大娘婶子,都会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毛、两毛、五毛甚至是一块的纸币,塞到孩子手里,谓之;压腰钱!口袋里能攒上个一两块钱,乖乖,那简直是暴富啊,睡觉都得用手捂着口袋。

这些娱乐简单而凡俗,但幸福感真实而强烈。但在我大天朝英明伟大的统治之下,这些都慢慢消失了。泱泱华夏,日趋稳定和谐,渐如一潭死水,着实不易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罗厚庚专门问起罗卿此行的情况,罗卿一一说了。

罗厚庚沉吟片刻,说:“那就是你上大学的事情?!”

罗卿说:“是,就这个事。”

过了一会,罗卿笑着问道:“爸,咱们跟沈叔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沈叔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好?”

罗厚庚考虑了一会,说:“他是我的好朋友,这个你不用管,一定还要好好学习。”

罗卿还要再问,外面进来人了,找罗厚庚有事,罗卿只得回自己房间了。

刚刚坐下,刘安进来了,笑道:“走老丈人回来了?”

罗卿也笑了:“昨天晚上才到家。你这几天干嘛的?”

刘安说:“还能干嘛,喝酒,打牌呗。”

罗卿说:“放假前老班说要补课,啥时开始?”老班,是他们对班主任老师的昵称。

刘安说:“管他呢,通知了再说。走,去我那打牌。”

罗卿说:“不学习啊?”

刘安说:“上午陪我耍一会,下午看看陪你学习,好吧?”

罗卿只得起身,跟他妈妈说了一声,就去刘安家新房。

已经有两个人在那等着了,一个是刘安的堂弟,叫刘建波,另一个是他们初中的同班同学,现在在县城一中上高三的刘军团。

四人开始打牌,其时扑克牌还没有发明升级、掼蛋的打法,他们玩的是一冲牌,争上游,红五星之类的,倘若赌钱,就是跑得快、吹牛皮或者二十一点。但是罗卿的父亲严禁他打牌赌钱,同学玩伴都知道,偶尔小赌玩玩,也从来不叫他参与。刘建波又拿出香烟来,让那三人,那三人都不抽,刘建波就自己抽起来。

快到中午了,刘军团说:“今天中午到我们家吃饭吧?”

罗卿说:“何必呢,都我们庄的,自己家吃算了。”

刘军团说:“怎么了?大过年的,谁家还缺个吃的?不就是在一起聚一聚吗?县中的高材生,看不起老同学了?”

罗卿等见他如此说,只得答应。

刘军团说:“那现在就走,到我家再打会牌。”

于是四人就起身,去刘军团家。刘军团家在村里北边,靠南北街边,家里开着一个小卖部。刘军团的父母看到他们,很高兴。

刘军团的父亲先问罗卿:“罗书记在家吗?”

罗卿回答:“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家,这会不知道。”

刘军团说:“中午在我们家吃饭。”

他的父母连忙说:“好,好。我们这就开始弄。”

便张罗着炒菜做饭。四个人继续打牌,又一个小时左右,酒菜基本准备好了,就开始喝酒。刘军团的父亲也过去跟他们分别喝了两杯,然后就离开桌子,不管他们了。

刚开始他们喝着酒,说说学校的事,班级的事,同学的事,老师的事。刘建波初中毕业后已经不上学了,上船已经两年了,也讲一些上船的事情。他们用的是五钱,也就是半两的酒杯。两口一杯,大概每人喝了三两,刘安和刘军团话就多起来了,开始说起女同学,说自己的理想志向。又都撸起了袖子,一口一个的找人敬酒。又喝了几杯,二人已有不胜酒力之态。刘建波和罗卿尚可,两人便又互相敬了两杯。

刘军团的父亲又过来,笑着问他们,喝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吃饭。刘安和刘军团还要再喝,罗卿坚持还是吃饭吧,于是就上了饭,菜汤。刘安和刘军团几乎没吃下饭,刘建波和罗卿倒是每人吃了一碗米饭。刘军团已经醉的已经坐不住了,罗卿便扶着他送进他的卧室,由他睡了。

刘军团的父亲还要泡茶给他们喝,罗卿赶紧说不用了,然后告辞,和刘建波一起,搀扶着刘安,送他回他家的新屋睡了,看看也无大碍,于是也各自回家了。

万物有灵,即便是我们人类所认为的没有生命的物体。所有的物体,自其诞生时起,也即是其走向毁灭的开始。保持或者说延长自身的存在,便是其内在的第一动因。但是每一种物质,所能存在的时间长度,都必须接受自然规律的限制。小到粒子细菌,大到星系宇宙,都不能例外。越是相对静止的物质,其能够存在的时间越是相对较长,反之亦然。然而生命在于运动,因此有生命的物质一般寿命较短。生命物质在保持自身存在的同时,自然又赋予其另外一种方式,即是繁殖延续。这也就是人类从自身的认识范围内总结出来的:生存第一!食色性也!等等!食,是为了保持自身的存在,色(性冲动)是为了繁殖延续。用流氓无产者的话说:人活着,只要是有选择的可能,必定选择更好的食物和更优的交配对象。这是自然规律,无可厚非。但是人类将这自然欲望过度膨胀到不自然了,极端化、常态化,由此生出七情六欲,诸多烦恼,就是误入歧途,大错特错了。因此,被自然选择不得不生而为人的是原我,既生而为人又必须遵循自然规律,保持自身存在和繁殖延续的是本我,欲望膨胀超过自然需要的是非我。至于在原我之前,是否还有个真我甚至是超我的存在,暂时不在我能够讨论的范围之内。

自有人类历史直到现在,人类及其个体大多数是生存在非我的状态中,少数是生存在本我的状态下。而原我只是一个过渡状态,很难长期保持。这个可以从社会历史、自然科学、文学哲学中得到足够的佐证。所以,非我是绝大多数人,包括绝大多数的社会精英、普通公民、底层人民、违法犯罪者。而能够保持本我状态的,在各个阶层都有,但是普通公民阶层应该所占比例最大。而能够保持原我状态的,则是本我与非我两种人所不能感觉知道的。应该是一些真正修行并达到一定境界的人吧。

罗卿和衣而卧,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大脑却十分兴奋,可能是因为饮酒的原因。但是一个高中生能有如此的想法,作为罗卿来说,主要是因为他读书较多。历史文学、宗教哲学,这些书籍是他的最爱,阅读量也确实比较大,而且平时他对读书的反应也很敏感,自己也会思想很多。否则,单以他的生活经历来说,是难以有如此感触的。

罗卿胡思乱想着,慢慢的刚要睡着了,进来一个人,他的初中同学王勇。罗卿从初中二三年级,才真正开始交朋友,也就是自己的同学,而且都是同班同学,有这么四五个男同学,两三个女同学,经常在一起学习、休息、聊天、娱乐,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初中毕业后有的在高中还是一个班,比如刘安,有的在高中只是同校,比如张静、王勇,有的在其他学校读书,比如王林芳、万世富、杜青海,有的初中毕业已经不再上学了,比如李燕、李大康。然后在高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小朋友圈子,也都是同学,同班的多,也有其他班级的。

王勇把他叫醒,告诉他王林芳邀请,明天到她家里吃饭。罗卿迷迷糊糊的答应了,然后说困得很,还要再睡会,王勇便走了。

第二天罗卿刚吃过早饭,刘安、王勇就来到他家。然后三人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又去张静、万世富、杜青海、李大康、李艳他们家。只有李艳说中午有事,十分抱歉的推辞了,其他人都是二话没说,跟家里人打个招呼,推上自行车就走。于是一行七人,骑七辆自行车,浩浩荡荡奔王林芳家去了。

王林芳在初中时就和罗卿关系甚好。她学习也很好,但是以两分之差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自己也深以为耻,因此在高中学习更加努力,成绩也更好了。王林芳虽是女生,但与人交往大方得体,真诚体贴,尊老爱幼,人缘甚好。她的父母没有读过书,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小学没上完就辍学务农。因此他们对家里的这个幺女娃既宠爱又敬重,与一般家庭略有不同。

王林芳的父母吃苦耐劳,是务农的好手。她的两个哥哥都已成家,而且都在渔船上打工,当时当地的说法是“上船”,两人都是体格健硕,踏实肯干,头脑又不鲁笨的人,因此他们家境甚是殷实,在他们庄上也是数得着的。王林芳家和她大哥家连在一起,一排六间带走廊的瓦房,每家三间,中间也没有拿墙头隔起来,因此显得院子十分宽敞开阔。王林芳二哥的家在别处,但是也不太远。

到了王林芳家里,王林芳和她的父母、大哥大嫂都在忙着准备酒席的事情。一家人都出门,笑着把他们迎进去,自行车也都推进院子里放好。在堂屋的大桌泡好了茶,准备好了扑克牌。王林芳招呼他们喝茶,打牌,说:“我还要忙一会,等会再来陪你们啊。”便又去厨房了,张静也跟着去了。王勇、刘安、万世富、李大康四人开始打扑克牌,罗卿和杜青海在旁边看着,喝茶,聊天。李大康也抽烟,拿出烟来让人,别人都不抽。

杜青海的父亲是乡里的干部,好像是民政助理,曾经在青海当过兵,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给他的儿子起名青海。杜青海虽然是干部子弟(在当时的农村,那是名副其实的。),但是为人懂礼貌,忠厚老实,学习也还不错。因为他们的父亲都熟悉,所以杜青海和罗卿比其他人的来往更多一点。但是杜青海后来没有考上大学,他的父亲想办法帮他在乡里的财政所谋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几年后又转为正式工,又十余年后,他终于混到了一个副镇长的位子,但彼时一个忠厚老实甚至有些木讷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油嘴滑舌、专门利己、毫不利人的小官僚油子,让罗卿大惑不解,此乃后话。

过了一会,王林芳的二哥二嫂带着他们的孩子也来了,大哥家两个孩子也回家了,院子里甚是热闹。眼看着就快中午了,酒菜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王林芳便叫他们停了打牌,开始把餐具和凉菜往桌子上摆放。王林芳的两个嫂子也过来帮忙,一边也和他们说句话,开个玩笑。

此时王林芳现在高中的一位同班同学又来了,王林芳带进屋里,给大家介绍:“这是我高中最好的同学,叫孟莉,今天人都来齐了。”孟莉中等身高,脸略圆,很恬静耐看,穿着在彼时也是很洋气的,如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萝莉的感觉,但是那时还没有萝莉这个词。

大家依次坐了,准备喝酒。罗卿和李大康又出去,和王林芳的父母哥哥嫂子客气了一番,李大康又拿着香烟敬给王林芳的父亲哥哥,他们也都抽烟。王林芳的大哥笑道:“你们不用央格了,我们还有一桌。你们好好喝,我们也不过去敬酒了。”于是二人回屋坐下。

王林芳准备了一轴子(十瓶)白酒,两瓶甜酒。一桌九人,六个男生,三个女生,喧喧嚷嚷,开始喝酒。

聊天说话的主要内容不外是学习、高考,老师、同学,李大康也讲些他在建筑队干活的一些趣事。孟莉因为本来就比较腼腆,又和他们不太熟悉,因此几乎不说话。罗卿因为孟莉这两个字想到了梦雪,又见孟莉有些孤寂,便找机会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孟莉轻声答话,忽然脸上一红,低头半天,方才抬起头恢复原样,好在也没人注意。

王林芳忽然放下筷子,双手捧起酒杯,正色说道:“各位同学,我们从初中聚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是同学,其实更是好朋友,还有不到半年就要高考了,我想,不管高考以后每个人什么情况,考上名牌大学也罢,普通大学也罢,今年没考上复读也罢,或者像大康一样不再上学了,参加工作、干活挣钱也罢,我们的友谊不能断了,不能终止,我们要比现在更好,更密切。大家说,我的提议怎么样?”

各人听了王林芳的话,都有些激动,纷纷叫好,刘安和王勇都喊道:“好,王林芳这话说的太好了,同意这句话的,干杯!”

大家都喝了杯中酒。王林芳笑道:“我再敬一杯,预祝大家高考都考出好成绩,都考上大学,大康,你也陪着。”于是大家都又喝了一杯。情绪被调动起来,气氛也高涨起来。大家觥筹交错,互相敬酒。

罗卿斟满一杯酒,对王林芳说道:“来,王林芳,我敬你。”

王林芳喝了酒,说道:“等吃完饭,我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罗卿道:“噢,什么事?现在不能说吗?”

王林芳扫了各人一眼,道:“还是单独说吧。”

罗卿道:“好。”二人又开始和别人喝酒。

不一时,时刘安已经略有酒意,坐在那里叫道:“诸位,我有个提议,下面应该轮到杜青海和罗卿请我们喝酒了,好不好?”

大家都笑着附和。

罗卿笑着对杜青海说道:“那是你先还是我先?”

杜青海道:“你先吧,要不你明天,我后天?可能也快要开学了。”

罗卿问道:“怎么样?那明天去我家?后天青海家?”

大家都鼓掌叫好。

罗卿道:“那就这么定了,在座的一个也不能少。王林芳,你负责把孟莉带去。”

王林芳爽快的说:“好的,没问题。”孟莉笑一笑,没说话。

大家都喝的很高兴,而且没有人喝多。饭后又喝了会茶,罗卿就提议告辞。王林芳因为要照顾大家,也没顾上单独和罗卿说话,就对罗卿说:“好吧,那明天去你家再说。”于是大家告辞,王林芳一家人都出来送,又客气半天,才纷纷骑上自行车走了。

第二天是初五,按照传统的说法,是财神日,早上是要放鞭炮敬天地财神的,罗家也不例外。吃早饭的时候,罗卿说了有八九个同学们要来聚会喝酒的事情。

罗妈说道:“不好好学习,整天就想着喝酒?”

父亲罗厚庚略一沉吟,说:“好,吃完饭你去把杨三找来。”

杨三,大名杨合利,是村里的大厨,附近几个村子,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料理菜水,首先请他,这也是他赖以谋生的手艺、职业。原来也就是给他米面烟酒之类的作为报酬,后来就逐渐的演变成给现钱了。最早一两块、到三五块直到现在可能要几百块甚至上千块了。当然,自己家庭里的,或者有其他特殊关系的,也可能不收钱物,就喝顿酒。其时杨合利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青壮年,现在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半老头了。

吃过饭,罗卿就去到杨合利家里,找到杨合利,跟他说:“三表哥,我爸叫你去一趟。”

杨三连声说:“好,好,我这就去。表弟,你不进来坐会?”

罗卿笑道:“不了,我先回去了。”

杨三说:“好,好,告诉表叔,我这就到。”

果然,罗卿前脚到家,后脚杨三就来了。打了招呼,罗卿的妈妈给泡了茶。

罗厚庚先拿出一盒香烟递给杨三,说:“三,今天你帮忙,拾掇一桌。”

杨合利连忙双手接过香烟,一边连声一边答应。

罗厚庚取出一百块钱给他,说:“这个你帮买菜,十个人,弄的稍微好一点。哦,明天还有一桌,村里干部过来,明天就不去叫你了,自己过来,别忘了。”

杨合利接过钱,笑道:“好的表叔,你就放心吧。我带小栓子来。”

小栓子是杨合利的儿子,也是他的徒弟,帮手。罗卿的一位本家二嫂叫韩玉珍的,也在这帮忙。男人罗广学,是村子里的一个队长,两口子都经常过来的。

十点多钟,约好的同学们陆续来了。王林芳带着孟莉也来了,倒叫罗卿喜出望外。因为就孟莉是第一次来,所以罗卿对她特别照顾,格外殷勤了一些。孟莉也因为跟大家是第二次聚会,稍微放开了一些,也跟他们说几句话,笑的也多了。二嫂帮着泡茶倒水,招呼大家。

罗卿抽了个空,和王林芳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罗卿问道:“你昨天要和我说什么事的?”

王林芳说:“我表哥,舅舅家的,在北京,大三了,我们经常通信。他参加了一个民主党派,想让我也参加,你觉得怎么样?”

这倒是罗卿没有想到的事情,问道:“是民盟、民革之类的吗?”

王林芳说:“不是,好像是成立不久的,现在好像还没有公开,属于秘密社团。”

罗卿想了一会,说:“这可不是个小事,你再多了解一下情况。”

王林芳说:“是呀,我也是想了很长时间了,越想越乱。如果你也能参加,最好了。”

罗卿说:“我对政治,不是很感兴趣。”

王林芳说:“嗯,那就以后再说吧,毕竟现在要先考大学。”

正说着,屋里有人喊他们,他们也就结束谈话,进屋了。

其他无话,吃喝过后,约好了第二天到杜青海家去,各人回家。

罗妈一边帮着收拾残局,一边嘀咕:“都要考学了,不好好学习,天天惦着喝酒,还有没有个学生样?”

杨合利父子和韩玉珍也是在这吃完的饭,也在帮着收拾。

韩玉珍笑道:“也就过年这几天,他们耍耍,开学了,也就捞不到了,再说都大人了。”

罗卿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要关上门休息一会,杨合利跟进来了,罗卿忙让坐。

杨合利笑道:“表弟,我不坐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罗卿忙说:“表哥你说,什么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

杨合利说:“这不是你表侄,小栓子,找了个对象吗,想今年把喜事办了,但是年龄不够。你那个同学,杜青海,他爸不是乡里面的民政助理吗,就他管这事,你能不能跟你同学说说,叫他爸帮咱们把结婚证办了?”

罗卿搔搔头,说:“我跟他说说看,不知道行不行。”

杨合利陪笑道:“你无论如何帮帮忙,要不然我还得找俺表叔。”

罗卿只得答应说说看,杨合利方告辞走了。

罗卿因喝了不少酒,便关上门睡了。大约一个小时,醒了,起来洗了把脸,把门虚掩上,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翻开课本,开始学习。刚学了不到半个小时,门被推开了,转头一看,居然是梦雪,正站在门口冲他傻乐。罗卿喜出望外,忙起身过去,接过梦雪手里的提箱,扔在沙发上,先搂在一起狠狠地亲了一番。

终于放开手,罗卿说:“走,先去堂屋。”

把箱子里梦雪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提着箱子,梦雪在前面,一起来到堂屋。

罗卿父母都在屋里,还有几个村子里的干部,边喝茶抽烟边谈事情。见梦雪来了,罗厚庚夫妇都很高兴。

村里的干部有些局促不安,都站起身来,说:“来亲戚了,要不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来?”

罗厚庚说:“不用,你们坐,小雪,你先到小卿屋里喝口水,歇歇。”

罗卿把箱子放进里间父母的卧室,又和梦雪一起去了自己的东屋,罗妈专门洗了一个茶杯,放了茶叶,又提了一壶才烧开的水,送了过来。罗卿忙接过来,给梦雪冲了水。罗妈又和梦雪说了一会话,才回堂屋。

罗卿将门半掩半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和梦雪说话,问她怎么来的,啥时回去等等。梦雪一边回答,两只眼只盯着罗卿,满眼相思,油汪汪的就似要滴出来了。罗卿也不敢动,只有握着她的手,说些体己话。

过了一会,梦雪说:“我有点累了。”便窝在沙发上歇着。罗卿拿出自己的大衣,给她盖好。一边陪她说话,一边还抽空去堂屋转了一趟。

外人终于都告辞走了,罗厚庚叫罗广学,也是本家的一个侄子,村里的一位队长,去帮他割肉买菜,晚上和第二天用。叫罗卿的妈妈和面,包些新饺子吃。罗厚庚笑道:“迎客饺子送客面。”

一会罗广学买了鱼肉蔬菜送来。一家人便忙了起来,梦雪,罗卿,弟弟妹妹都一齐动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包起饺子。说来也巧,这几天一直晴天亮月的,但现在一会功夫,刮起风来,天阴下来,接着就飘起了雪花。

罗卿偷偷跟梦雪笑道:“你的名字真不是白叫的,你一来就下雪。”

吃饭的时候,罗厚庚问:“小雪这趟来能过几天啊?”

梦雪答道:“我们正月十六开学,我爸说,最好十五以前回去。”

罗厚庚说:“好啊,多耍几天。明天中午啊,我叫村干部到家里来喝酒,不少人,乱哄哄的,到时小雪你们就在西屋吃饭吧。”

梦雪忙答道:“行啊行啊,在西屋吃的还多。”

一家人都笑了。

罗卿对梦雪说:“明天约好去我一同学家聚会,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梦雪问:“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好吗?”

罗卿说:“有什么?你想不想去吧?”

梦雪说:“行啊。”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罗卿又故技重施,当着全家人说:“这几天我就去刘安家新屋睡觉,梦雪你就住我那屋吧。”

梦雪点点头,没吱声,其他人也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罗卿在刘安家新屋大门前转悠着,里面灯亮着,但是似乎没有别人,罗卿想:进去可以,但是怎么再出来?怎么能够自圆其说呢?想了半天,冻得不撑了,一跺脚,转身回家了。好在家里人早都睡了,罗卿轻轻试着推东屋的门,果然门没闩。推开门进去,转身闩上门,梦雪已经打开了台灯…...

没想到第二天仍然下着小雪,而且风大,阴冷的厉害。

吃早饭的时候,罗妈就说:“小卿,你今天就别去喝酒了,天不好。”

罗卿说:“都说好了,就几个最好的同学,高考前最后一次聚会了,不去不太好。”

罗妈又对梦雪说:“小雪,要不你别去了,天太冷,别冻着了。”

梦雪说:“行啊,如果中午天还是不好,我就不去了。”

吃过早饭,罗卿就回自己的东屋,梦雪在堂屋待了一会,又到小妹的房间和她聊了一会,方才到东屋来。因为罗卿不喜欢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生炉子,所以房间里有点冷。

罗卿把大衣自己的给梦雪披上,问她:“你的脚凉不凉?”

梦雪穿着一双半高跟的黑色尖头皮棉鞋,腿上是一条黑色棉布细腰裤,里面有一条保暖衬裤,衬裤很薄,但是保暖效果很好。上身是一件天蓝色带帽子的羽绒服,脱下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细线毛衣。梦雪上身的衣服鞋子,当时百货公司、商店市场上都没有卖的,应该是属于特供的商品。罗卿那里的县城里,都看不到这样的穿戴打扮。

梦雪说:“脚还好,腿有点凉。”

罗卿说:“那你到被窝暖和一下,我去提个炉子来吧?”

梦雪说:“你不怕熏着了?”

罗卿笑道:“没事,门不关严实就行了。”

梦雪就脱了外裤上了床,用被子盖好腿,靠着枕头坐着,找出本小说翻着。

罗卿来到弟弟罗鼎的卧室,对罗鼎说“你的炉子,给梦雪暖和一下,晚上还给你。”

把小炉子提到东屋放好,说:“晚上千万不能放屋里。”

然后罗卿就在书桌前坐下,一边学习一边和梦雪闲聊。

聊着聊着,罗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丢了书本,看着梦雪,慎重的低声问道:“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梦雪怔了一下,看了他一会,笑道:“你也能想起来这个,不简单啊!”又笑着反问:“怎么办?给你生孩子呀,你不要吗?”

罗卿知道她是开玩笑,嘿嘿傻笑。

梦雪说:“我吃药的,没事,进口的,不伤人的。”

其时还没有遍地都是的大药房小药店什么的,看病吃药都要到卫生室或者医院去,找医生,开药方,才能买药。婚前性行为更是羞于为人所知的事情,外面也根本没有避孕药、避孕套之类的药具可买。也有还没结婚的青年情侣,不小心怀孕了,多数是匆忙办了喜事结婚再说,做人流手术的很少很少,甚至有没结婚生下孩子,丢弃的荒郊野外任其死亡的事情。罗卿也不知道梦雪怎么弄到的进口避孕药,也不好多问。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罗卿问梦雪:“你跟不跟我去喝酒?”

梦雪说:“我怕冷,就不去了,你尽量早点回来。”

罗卿说:“好,我先去刘安家打一头,要不他一会该过来找我了,我一会就回来。”

梦雪应道:“嗯,我看会书。”

罗卿到刘安家新屋,对他说:“我出去一趟,等会过来找你,一起去青海家。”

刘安说:“王林芳他们应该先去你家吧,他们找不到这,也没去过青海家。”

这件事罗卿倒是忽略了,他想了想,说:“行啊,我也就一会,那我在家等你们。”

回到自己家,罗卿问梦雪:“一会他们可能要走这叫我,你想不想见他们?”

梦雪说:“你看呢?天冷,我也不想迎来送往的。既然不跟你去,那就别见了?”

罗卿说:“行啊,那你就到小妹屋里去玩会,到她床上躺着也好,一会庄上人也就来了,说不定还会进这屋,也麻烦。”

于是梦雪起来,穿好衣服,拿着正在看的书,来到罗卿的妹妹房间,罗卿提着炉子跟在后面。

罗卿的妹妹大名罗钰,还是个小闺女。梦雪以前和沈叔一起来的时候,都是和罗钰睡一床。梦雪每次来也都会专门给她带件衣服什么的礼物,她对梦雪也是极好,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很甜。罗钰见梦雪来她房里,很兴奋,忙前忙后的照顾梦雪,罗卿都插不上手。安顿好了,罗卿又陪她们说了会话,才回到自己的东屋,等着人来。

果然,也是村干部之一的二哥罗广学先来了,而且没去堂屋,直接推开罗卿的房门,嚷道:“大弟,没出去啊?”

罗卿急忙站起来说:“二哥来了。还没出去,等同学来一起走。”

罗广学说:“我跟你二嫂说好了,哪天请你去我们家吃顿饭。”

罗卿笑道:“我们弟兄,还用客气啥。你们来我们家,还不一样?”

罗广学拍拍罗卿肩头:“大弟你也是大人了,我们专门请你,一定要给二哥个面子。”

罗卿笑道:“行啊,不过我快要开学了,你得抓紧时间。”

罗广学说:“好,看看不行就明天。”

罗卿笑说:“好啊,那你今天别喝太多。”

罗广学也笑着嚷道:“我喝不喝多,那得看大叔的眼色了。别说喝酒了,要干仗打人,也得咱撸起袖子先上啊!”

罗卿知道罗广学两口子都是精明人,这么说,无非是想叫父亲听到。于是问道:“现在庄上的事情多不多?”

罗广学说:“哪里少得了?分田分地,税收公粮,计划生育。”

又压低声音说:“大叔想建个窑场,听说没?”

罗卿说:“没有,爸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罗广学笑了:“你以后肯定是大城市的人,村里的事,哪用你操心。”

这时陆续有庄上人来了,有的直接奔堂屋去了,也有在门口和他们打个招呼的,刘安也来了。

罗广学说:“那我去堂屋了,明天的事,莫忘了。”

罗卿答应了,罗广学才去堂屋了。

刘安说:“他们都还没来?应该也快了。”

刚说两句,王林芳和孟莉骑着自行车也来了,在罗卿房间待了一会,王勇他们也来了,万世富本来是直接去杜青海家近,但他专门绕路先到罗卿家,他骑自行车冻得直搓手,说:“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先上这来。”

又等了一会,张静和李大康还没到,又估计他们也许会直接去了,于是一起骑自行车去杜青海家。

杜青海家住的是公家的房子,当地标准的3+2+1小院子,三间瓦房,两间边屋,一个茅房(厕所)。三间瓦房,中间是堂屋(客厅),右手(东边那间)是主人夫妇的卧室,左手是女儿的闺房(书房兼卧室),边屋靠西墙,坐西朝东,一间厨房,一间是儿子的书房兼卧室。边屋的窗户外都是开在隔壁的院子里,一般都是挂着窗帘,尽量不开。

杜青海的母亲忙的团团转,他的妹妹杜奕也在厨房帮忙,杜青海自己在堂屋准备茶杯餐具,他的爸爸坐在炉子旁边喝茶抽烟。罗卿他们进了屋,都跟他打招呼问好,他站起来哼了一声,就端着茶杯进了里间自己的卧室,然后把门也关上了。

杜青海气哼哼的说了句:“你们不用睬他。”

桌子有点小,七个人坐已经比较挤了,幸好张静和李大康没来,否则就坐不开了。杜青海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表示歉意。

王林芳一直拉着孟莉的手,此时看罗卿坐下了,把孟莉按在罗卿右手边的椅子上,说:“咱们坐这,然后自己在孟莉身边也坐下来。”

罗卿笑着招呼她们,稍微移动一下自己的椅子,给孟莉腾出更多一点点空间,并给她们面前的茶杯斟上茶水。

王林芳隔着孟莉,对罗卿低声笑道:“罗卿,今天给你一个任务,把孟莉照顾好啊。”

罗卿笑道:“好啊,没问题。”

孟莉脸一红,拍了王林芳左手一下,叫她不要再说。李艳也在王林芳旁边坐下来。

一共六个热菜,四个凉菜,有两个好像还是剩菜重新加热的。因为都是在青春发育期,大家都挺能吃的,菜就有点不够,特别是三位女生,吃的就更少了。但酒还是喝的挺高兴的。后来刘安叫杜青海拿煎饼吃,杜青海就去找了煎饼,每人发了一块,大家都吃了些,然后继续喝酒。这期间杜青海的爸爸打开门出去了。

又喝了两盅,王林芳提议说:“都喝差不多了,我看,吃饭吧,天不好,早点回家。”

杜青海还没有说话,他的妈妈和妹妹已经盛了米饭,和蒸好的馒头一起送过来,王林芳忙带着孟莉和李艳帮着端饭。让他们惊喜的是杜青海的妈妈做了一大锅粉条萝卜汤,里面还放了虾壳,味道鲜美的很。他们就干了酒,开始喝汤、吃饭。每个人都吃的满头大汗,打着饱嗝,十分过瘾。他们一致认为,今天的菜汤是一个完美的收官。

罗卿忽然想起一件事,刚要说,又没说。大家都站起身来,陆续告辞,跟杜青海的妈妈打招呼,杜青海的妈妈送到大门口,一再叮嘱他们骑车慢一点。

罗卿留在最后,刘安催他快点,王林芳也问道:“怎么,你还不走吗?”

罗卿说:“我有点事,要和青海说一下,要不你们先走?”

刘安哦了一声,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罗卿就站在院子里,跟杜青海说:“有一件事,你看能不能跟杜叔说一下。我们村,我家一个亲戚,小孩想结婚,但是年龄差一点,问问杜叔能不能帮忙把结婚证办了?”

杜青海晃了一下,似乎有点站不稳,又挠挠头,说:“那我等他回家,我跟他说。”

罗卿又叮嘱说:“那你别忘记了,什么情况早点告诉我。”

杜青海答应了,罗卿说:“那我走了,你回去歇歇吧。”

又和杜青海的妈妈告辞:“婶子,我走了。”

杜青海的妈妈又把他送出大门外,客气一番,罗卿才骑上自行车往家走。

正是:花好含苞待放日

酒香入杯未饮时

看穿红粉温柔事

恶鬼手持追命索(是不是太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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