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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缘未央(二)

宇辰走了,就在大年初四那晚。后来,我随着父母来到这座城市,这座宇辰曾生活过的城市,宇辰的葬礼是在这里举行的。

初七日,宇辰葬下去。那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墓园,我们一家人还是默默地在墓园里站立着,呆呆地看着宇辰的墓碑,一句话也不说。绵绵细雨被呼呼冷风吹进伞里,湿透了我们的衣服。我知道,我们已感觉不到寒冷了。从宇辰离开的那天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我知道,是因为老天爷在哭泣。

直到墓园的管理者走过来,低低地劝慰:“各位,请节哀顺变!回家吧!天已经很暗了。”

我看了看父亲,父亲看着管理员,微微点头,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看了看母亲,母亲一脸的悲伤,一脸的憔悴,她已经无法痛快地哭出来了,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父亲在母亲耳旁低声劝慰:“走吧!宇辰是不愿看到你这样的。”

最后,默默地看着管理员将那扇分隔生死的黑铁大门锁上,我们这才往家走去。

已是来这里的第四天了,每天面对的就是家人悲伤的面容,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尤其是看到母亲悲伤而憔悴的面容,我的心就好似要碎裂般的疼痛。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得让人喘不过起气来。傍晚,吃过晚饭,我独自一人站在阳台前看着天空的变化。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的?空中不见了绵绵细雨,之前稠密翻滚着的乌云已开始稀薄,浑沌的天空展露出隐隐蔚蓝。渐渐的,天空开始清晰,然后云朵被分成了好些团,缓缓地向北撤去。西空已经看不见太阳了,只有一片如血色般的殷红映在天边。

天色渐渐暗下去,我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着一些事情——回忆过去的经历的,预想未来会要发生的——好似时间的流逝只是为了证明过去的昨天,时间的仓促只是为了告知世人还有明天。昨天的已经很远了,而明天很快便会来到。

也不知在这阳台上待了多久,看了看时间,大为吃惊,居然已近凌晨。

想想也该去睡了,可是毫无睡意。看着眼前对面街边的那条小巷,我的心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以前我总是害怕看那黑夜里的小巷,因为我感觉那里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此刻,静夜幽寂,月色漫舞,我决定在这幽静而漆黑的深夜里穿过那条小巷,不管那巷子会通向那里,我都决定去穿过它。想罢,我匆匆换上鞋,进到了巷子里。

这是一条陌生的——陌生得让人感觉到哀伤而寂寥的小巷。

雨后的巷子被月光的温切和雨水的湿润整理的洁净一新;巷子的石板路上的低洼处还渗着洼洼水影,被月光的照得晶晶莹莹色彩斑斓。凛冽的寒风从巷口灌入进来,一路奔来,撞击着巷子里零星散落的几棵孜孜孤立的树木——树木在枝梢发出簌簌的低吟;然后扑上我迎着的脸上,在我耳边发出一声声浑厚而凄沉的闷喊——一阵一阵,不休不止。月半满,似乎就挂在我左边的高墙上,将高墙的影子投满了整个巷子,而另一边的高墙则被月光映亮泛着靡丽的白光,墙上的街灯又将这一路延伸过去的阴影照得一深一浅。我踩在这阴影里,缓步走着,月亮沿着高墙的边沿,就似乎落在我的肩头,与我齐肩并步。

狂傲的寒风摇曳着孤独的树木,也摇曳着我的心情。昏黄的街灯和皎洁的月光一起照亮了小巷,也照透了我的内心。

我总是感觉深夜的小巷总有些隐秘不为人所知,比如说:那些昏黄的街灯照不到的死角,那面被月光映亮泛白的高墙的背面,那些被寒风摇曳着的树木的枝梢,还有我这个陌生人心底的深处。

我不知道这条巷子的尽头会有怎样的景象,也不需知道。此刻,我的脚步是如此的坚定,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我:只管一路走过去,不要为了知道前方的景象而奔跑,不用因为前方的未知而迷茫、徘徊,也许巧遇到的,远远要比期待的更能够另人振奋。

不知走了多久,只看见前方一深一浅的阴影不见了,眼前是一片开阔,一颗高大而挺拔的巨大香樟树出现在了我的眼幕中;树下站立着一个陌生的女生,女生的手里在把玩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魔方。风从她的侧面刮过,扬起了她长长的秀发,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香樟树飘下几片叶子,从她身边缓缓落下——

似曾相识的一幕,这棵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噢!对了——

曾几何时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了一棵好大的香樟树,我梦见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就站在那棵香樟树下,我看见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在她身后迅速更替的情景,她望着我笑,笑容很灿烂。

那女生转过身来,发现我。突然,她手里的魔方掉到了地上,发出“嗒咔”一声,然后呆呆看着我。我们隔得不是很远,我能看清楚她的脸,很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我很少看到哪个女生有像她那么大的眼睛。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泛着闪闪泪光,在月光里耀得晶晶莹莹。

我感觉有些尴尬,看着她,朝她轻轻微笑,然后撇过头去,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是她——我这一撇头,居然……居然看到了……看到了——可是,那是她吗?

我看见她站在离我大概一百来米的地方,正在看着我。

突然,我感觉有个人正朝我跑过来,接着,我被来人死死地抱住。是那个女生,天呐!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要抱着我?

这……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我刚要说话,突然那女孩大哭了起来。这一下,我懵住了。

我试着想要挣开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可是她抱得很紧。

我双手撒开,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低声问她:“你……你没事吧?”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哭。

这……这……这女生是谁?她为何……为何这般死死地抱着我,还哭个不停?

对了!尹舒,我好像看到了尹舒。

是她吗?我看到的人真的是她吗?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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