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百里滩渤海边的几个渔村,都拥有漫长的底撩网。开海时节,渔村的渔业队队员顺着海道,跋涉到底撩网网根儿,捞取渔获后,被淤泥掩藏起来的漏网之鱼、虾、蟹,则是业余下海爱好者搜寻的宝贝。
邻居大哥是百里滩典型的鱼鹰子,只要下了夜班,就会骑着车子出去,下海入河,打鱼摸虾,他的全身总是腥了吧唧的。
我对他的印象是,他总是趴在车把上,骑着粘着泥巴的锈迹斑斑的二八加重自行车;车的后座,总是插着一个大捞拎——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种叫“三尾巴枪”的蛐蛐。
虽然生活在海边的小城百里滩,我最熟悉的环境是学校而不是海,直到我上了高中,才第二次看到大海。
高二暑假的尾声,邻居大哥告诉我,昨天休渔结束,开海了,好多人下海,捞了不少白虾,有的捞了几十斤,蹲市场,不一会儿就卖光了,净赚一百多块;他去晚了,只捞了十几斤,所以,今天还想去,请了病假,班也不想上了。我请求他带我一起去,他问,你家有捞拎吗?我说好像有,于是回家去找,最后,只找到一个蚊帐布子做的扣蜻蜓的破捞拎,捞拎都快耷拉脑袋了。他看了看,说,总比没有强,绑在车子上,走吧。
骑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我们来到毛石堆砌的海挡。海挡靠近海道的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好几辆破自行车,看上去有点类似车祸现场。
我尾随着大哥,扛着简易捞拎,蹅着暄腾的淤泥,顺着一溜儿密密麻麻的新鲜脚印,走向大海深处。淤泥没了脚脖子,又快到腿肚子了,走路越来越艰难,拔出脚,就会发出很大的“噗噗”的声音。走到满头大汗,看到了前面很多人影晃动,大哥说,看,那就是底网了。
我看到一些网竿,树立成一排,望不到尽头;网竿上,挂着巨大的网片,我暗自钦佩先人的捕鱼技巧——利用潮汐,网片撩起再放下,鱼虾就被截获在网底了。
走到底网附近,我看到人们都像在找寻丢失的钱包一样,目光紧张地在泥水中焦急地低头扫视,邻居大哥也像换了个人,全身紧张,屏息前进,再不和我说一句话。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能先看看别人怎么做。我刚看到不远的地方泛起一个鱼花儿,心中狂喜,刚想用捞拎去扣住鱼花儿,谁知,一把大捞拎脑袋早伸过去了,一扣一翻,一团泥水就扣进网兜,那人手一抖,泥水雨落,一条白晃晃的小梭鱼羔,已经在网底挣扎了。那人看了我一眼,说,先捞先得。
我有点恼火,瞬间也就明白了,这就是下海的规则吧。于是也紧张地低下头,盯着泥浆浆的脚下。破捞拎实在不给力,一会儿,捞拎脑袋就歪了脖子,就这样,走到撩网尽头时,我的鱼兜子里还是沉甸甸了,连泥带水的,捞了一些白虾、梭鱼、鲇鱼,还有几个烧饼大的果冻一样的小海蜇。
顺着海道,我随人流返回海挡,前面的人都拎着白蜡杆的大捞拎,拽着一个沉重的鱼兜子。他们把鱼兜子拖在泥水里,潮水推着,轻松地走。有人就着海水,把鱼兜子上的泥浆涮掉了。
我和邻居大哥会师时,他已经洗好了网兜里的鱼虾,我目测,足有几十斤。他看到我那点可怜的收获,说什么也要分给我一些。
我俩又在公路边的盐沟里,洗干净了手脚,骑着滴答卤水的车子,在海风吹送中,满足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