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薇被带进的那石屋里点着油灯,一个青面长衫的男人端坐桌前,翻看着一本名册。
‘死囚是你什么人?’青面人合上名册,眯眼打量着魏薇。
‘是我哥……亲哥哥,还有他的朋友。’魏薇声音有些发颤。
‘就来了你一个吗?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青面人嗅了一下手里把玩的紫色鼻烟壶。
‘我们家就三个人,奶奶眼盲,来不了……怎么啦?’魏薇疑惑。
‘是吗,’青面人冷笑一声,继续问,‘你们靠什么营生,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这跟放我哥哥他们有关系吗?’魏薇怯怯地问。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许多废话!’一只耳踹了魏薇一脚。
‘你……’魏薇揉着被踢的屁股,疼得直冒冷汗。
青面人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多虑了,这小叫花子又能有什么背景呢?
‘就在昨夜,你哥哥和另一个死囚袭击了牢卒,妄想逃走……被抓回来后,自己撞墙,畏罪自杀了!’青面人清了清嗓子道。
魏薇浑身一颤,眼中满含悲戚与疑惑,愣了半天,才大呼:‘这不可能!’
‘不可能?被袭击的人手臂都被咬掉了一大块肉!’青面人气愤道。
魏薇此时早已被噩耗击懵了,根本听不见对方说什么。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也是刚发现他断了气,你来了正好,把你哥的尸体领回去吧!再搁牢房里得臭了。’
青面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一只耳将魏薇带走。
牢房昏暗,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充斥着囚犯痛苦的哀鸣。
神思恍惚、泪水涟涟的魏薇,跟着一只耳穿过狭窄的甬道,来到牢房深处。
一只耳终于停了下来,然而他身后的魏薇却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一只耳这次没发火,他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再邪恶的人也有善良的瞬间。
‘到了,进去吧!’一只耳唰啦啦抽掉锁门的铁链。
如梦初醒的祁芳这才看向眼前的囚室。
在不到三十个平米的空间里,至少关押了二十名囚犯,这些囚犯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一个个形容枯槁、瘦骨嶙峋。
此刻,囚犯们齐刷刷让出了一条狭窄的人肉通道,通道的尽头躺着一张微微隆起的草席。
草席旁,却有一人盘腿而坐,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
这个人似乎在守护着死者最后的尊严。
魏薇如梦方醒,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囚室。
来到草席旁,她蹲下,浑身颤抖地掀开草席……
魏晓死不瞑目,昏暗的油灯下,那瘦削的脸污秽蜡黄,扭曲痛苦。
可以想见,他生前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魏薇抚摸着哥哥冰冷的脸庞,不禁失声痛哭。
这悲伤的哭泣,令许多囚犯都流下了眼泪,如同干涸多年的泉眼涌出新泉。
但魏薇的悲伤很快被打断了。
‘别哭了,要哭出去哭,先把死人弄走!’一只耳厉声命令。
然而魏薇太瘦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把哥哥的尸体弄走,那些牢卒又都嫌晦气,没人愿意帮忙。
一只耳于是让只有一只眼睛的牢卒,把那尊雕塑的手铐解开,让他把背尸体出去。
雕塑起身时,摔了一跤,可能是盘坐太久的缘故。
一只眼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畜生,别装死!你俩平日不是好得很吗?还不快送你兄弟最后一程……’
一只眼说着狞笑起来,他的笑声得到了同事们的附和。
雕塑驮着尸体,跟着一只耳,艰难挪动步子,脚下的铁链在石板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寂寥声响。
一只眼跟在后面,手里甩着那副手铐,仿佛随时准备一个流星锤砸向雕塑。
魏薇紧挨着雕塑,亦步亦趋,她怕哥哥不小心摔下,摔疼了。
一行人缓慢走出监区,来到衔接大门的小广场。
锋利的石子划破雕塑的光脚板,殷红的血流了一路。
他的脸惨白如霜,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戴着一张人皮面具。
他的眼神空洞,像一口干涸的深井。
他的心已经死了,根本不在意身体的疼痛和损伤。
‘等等!’
快要抵达大门时,魏薇突然嚷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背着尸体的雕塑。
‘怎么啦?’一只耳回头,瞪着魏薇。
‘我哥已经死了,你们得把那一百枚银子还给我,对吧?’魏薇已经从最初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她不能人财两空呀!
魏薇的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却让那两个牢卒笑得前仰后合。
一只耳抖了抖耳朵,一只眼眨了眨眼睛。
‘你见过蛇,把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的吗?’一只耳问。
‘没见过!’一只耳摇头,虽然问的不是他。
魏薇终于明白了,先前青面人之所以问那些奇怪的问题,就是不准备把银子还给自己。
‘我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魏薇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你不想活了?别逗了,想死的人不会记挂钱!’一只耳顿了顿,咬牙威胁,‘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大牢里多一个死人可没人在意。’
如果没有奶奶,魏薇真的不想活了,可要活下去就得要钱。
有时候,钱比命重要!
‘我不走,叫你们的管事出来!’
祁芳开始“耍无赖”,但她来错了地方。
一只耳对一只眼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突然将手铐狠狠地甩向坐在地上的魏薇。
那是要置其于死地呀!
就在此时,那个雕塑突然展臂一拦,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雕塑的手臂被剌开了一道血口子,白骨森然可见,鲜血淋漓,但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这一幕,魏薇看得真切,她本能跃起,后退了两步,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残暴。
雕塑的举动,激怒了那两牢卒。
‘还真是不想活了!’
‘那就提前送他上西天吧!’
一只耳攥紧拳头,一只眼甩动沾有血迹的铁手铐,一前一后,同时朝仍背着尸体的雕塑逼近。
事实上,对付一个戴着脚镣的孱弱少年,根本就不需要两个成年人。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而且还是一个不惧死亡之人!
‘住手!’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划破紧张凝固的气氛,青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魏薇的身后。
这个冷血无情的狱吏,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不想节外生枝吧。
‘让她走!’青面人挥挥手。
‘我不走,除非把钱还我!’魏薇嚷嚷,既是不识好歹,也是倔强。
‘你别后悔!’青面人沉声道。
‘我不后悔,没有钱,出去也是个死,我干脆待在牢房里。’魏薇说。
青面人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瘆人,仿佛来自地狱。
那两牢卒互相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困惑。
青面人收了笑声,看向魏薇,那眼神阴毒锐利。
‘实话告诉你,到了明天,这大牢里所有的囚犯都得去死,你真的想留下来吗?’
‘……’
魏薇震惊了,说好的皇恩浩荡呢?说好的大赦天下呢?
青面人用眼神示意那两个牢卒,一只耳立马踹了一脚雕塑,一只眼像拎小鸡般拎起魏薇朝大门走。
雕塑驮着尸体走得很慢,又挨了两脚。
魏薇充满感激、怜悯和困惑地望向雕塑。
雕塑还仅仅是个少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在这个年纪就看透了生死呢?
是什么让他克服了恐惧呢?
到了门口,魏薇突然挣脱一只眼,跪下,不停地叩头。
魏薇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奇特要求:她请求释放那名少年,那个驮着她哥哥尸体、自始至终都如同雕塑一样面无表情的少年。
‘怎么,看来你非得领个活的回去?’一只耳乐了。
‘二百两银子,一死一活,死的不算钱,似乎也很合理嘛。’一只眼说。
‘合理个屁,’一只耳没好气地瞪着一只眼,‘咱俩又没好处!’
‘你们留下他,还麻烦,不是说牢房里的人都得死吗,把他给我不是还少处理一具尸体吗?’魏薇解释。
‘有道理。’一只眼点头。
‘有个屁道理……’一只耳一时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就在此时,魏薇一咬牙,将怀里的小布包掏了出来。
穷家富路,那里面是奶奶让她带着傍身的碎银,她要用来救哥哥的朋友。
而且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仙女拳师头一回讲了这么久,她似乎忘记了时间。
直到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鹤鸣,她才回过神来。
“庄子鱼,鹤直拳你也练得差不多了,下回来你如法炮制地跳上第三层平台,我会在那等你!”
仙女拳师说完着急忙慌地变身飞走了。
庄子鱼咽了口唾沫,他还没彻底从刚才的故事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