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的早上到这一天的中午,赵延寿不可谓不努力,发起了近百次攻击,遗憾的是,冲击并没有什么效果,高行周这样的前辈,实在不是赵延寿可以应付的,当年他扬名幽蓟时,赵延寿还在沧州撒尿拌泥巴玩。
到了中午的时候,耶律德光实在按捺不住,亲自出阵。这才是道理,没理由总是放狗咬人,自己不出来的。
耶律德光选择了向晋军的中央突破,那里是晋军的主力所在。
骑兵出来,耶律德光下了第一个命令。
“铁鹞子军出阵!”
铁鹞子军是辽国的精骑,据记载其兵身披铁甲,抗击打能力增强,更难得并不影响其行动的灵敏,用铁鹞的名字,大概是取老鹰抓小鸡的意思。
一队辽军铁骑从中军奔出,来到晋军之前却没有直接冲杀进去,反而尚着晋军列阵的方面作横向运动,且辅以各种呼号。
这只是大战的前戏,主要起到让对方两腿发软,身不能制,耳红面赤,不战自散的目的,效果来是不错的,据记载,有些同志经不住这样心理打击,投敌叛变的,有些同志竟然手上的兵器都没拿稳,直接掉到了地上。
眼见晋军要全体变小鸡时,石重贵出现了。
在后晋,并不缺乏猛将,但要算得上帅才的只有两位,一位是在太原坐山观虎斗的刘知远,另一位就是这位石重贵。
年轻的时候,石敬瑭为了提高下一代的文化水平,特地给石重贵请了名师,教他学习《礼记》,估计采取的是填鸭式教育,石重贵同学完全学不进去,学不好《礼记》的直接后果是石重贵不太懂礼貌,当皇帝后竟然把一个守寡的婶婶娶到宫里当皇后。
不好好学习,石重贵不以为耻,他找到了老师,告诉他:
“这不是我家的事业。”
将门的事业在沙场之上,成年后的石重贵驰骋沙场,出生入死,成功晋身为一名猛将,可猛将是不够的,猛将只能让自己勇敢,而统帅的境界是让部下勇猛。在当上皇帝之后,石重贵终于具备了鼓舞众将,号令群雄的能力。
石重贵出现在阵前时,晋军将士集体补了钙加了盾补了血,腿不软了,手不抖了,腰杆直了,旗帜鲜盛,士马严整。
看到此情此景,耶律德光大吃一惊,转身,他对随从说了一句话:
“杨光远那小子不是说晋朝军队大多饿死了,那里跑出来这么多晋兵!”
这里,谨代表还在青州死守的内鬼杨光远向不远千里而来的耶律德光说声对不起,为了忽悠您老人家伸出热情的双手,跋山涉水地前来援助,杨光远使用了夸张、无中生有、避轻就重等等修辞方法,实在有些不厚道。但话说回来,这事也不能全怪杨老弟信口开河,这些年,晋朝确实遇到了些困难,杨光远又是退休干部,只了解一些表面现象,对朝廷的情况一直没搞明白,尤其是对前老板石敬瑭缺乏深刻的认识。而实质上,耶律德光也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对自己一直恭敬有加的干儿子。
我们说过石敬瑭是个坏人,但这也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坏人,当年朱温威震天下,也不过当了五年皇帝,李存勖天下无敌也不过三年就接上帝通知乘箭而去,李嗣源算是省吃俭用,老老实实才混了七年的工龄,而石敬瑭内有叛乱,外有隐忧,自然灾害不断的情况下还当了七年皇帝,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在当皇帝期间,安抚异见分子,哄着实力派人士,除此之外,忽悠忽悠干爹耶律德光也是其主要政绩。
在交了两年的岁贡之后,石敬瑭打报告,以境内发生天灾为由,就不交了,过年过节送的奇珍异宝多少有点欺负耶律德光没见过世面,以次充好,没事搭点土特产了事。在耶律德光想伸手干涉晋朝内务时,石敬瑭搞迂回,总能不软不硬顶回去。
而私下里,石敬瑭也没少干招兵买马的事情。
当面叫你爹,背后磨刀子,这才是真正的石敬瑭,这才是当得起千古头号汉奸之名的石敬瑭。
石敬瑭现在已经死了,但他的干儿子没有白当,在七年的困难时期,他给石重贵攒下了这一支精兵。
景延广口中的十万横磨剑并单纯是恐吓。中原的兵马早已经在等这个挽回荣誉的时刻。
石重贵摆下了一个偃月阵,所谓偃月阵,形似弯月,圆弧向下,主将居于其中,这并不是一个纯防守型的军阵,立此阵要求主将有较高的武力值(借某游戏说词),对自己的军队战斗力有强烈的自信。
面对十余万的辽军铁骑,石重贵并没有畏惧,在中军的高台上,他正目不转睛得盯着辽军的铁鹞子军,这些兄弟跑得甚欢,只是嗓音实在扰民。
石重贵挥舞令旗。
放箭!
这个是景延广的专长了,不知道这位善揽强弓的仁兄有没有亲自指挥放箭,但不管怎样,这个应对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敌骑往来驰突,王师直立不动,万弩齐彀,飞矢蔽空,贼军稍却。(史书原话)
铁鹞子这个稍却的决定却是正确的,万箭齐发之下,要退得慢点,铁鹞子就要变成铁刺猬。
此时,战局已经发生变化,曾经豪气云天,藐视中原的耶律德光已经动摇了,在他的面前,不是料想中的羸弱之师,而且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行动有序的王师。
在那一刻,耶律德光冒出了退兵的念头,但在干孙子面前,夹着尾巴逃跑太伤自尊,无论如何,晋军总有弱点吧。
耶律德光在等待最后的机会,天不负他,机会终于又来了,有一位从晋军叛逃过来的士兵报告,在东边晋军的兵马不多,而且城栅也不牢固,正是可以突破的地方。
还是老乡好啊,耶律德光精神一振,立马率领精兵冲向了东边。
前面介绍过石重贵摆的是偃月阵,这个阵讲究中间厚实,但两边锋芒不减,而且贸然攻击两翼,会凶险无比。在布此阵时,一般以步兵居中,骑兵布于两翼,但不得不说,因为人手的限制,这个偃月阵是有缺陷的,在偃月阵的一边是高行周符彦卿等骑将,而在另一边,并没有名将驻阵。
耶律德光成功找到了此阵的弱点,只要攻破东边,石重贵的中军将直接面对辽军骑兵的攻击。
耶律德光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正准备横扫东边,成为东方不败时,一声怒吼平空炸响,一把铁挝惊扰了耶律先生的美梦。
半路杀出来的是药元福。
药元福,并州晋阴人,善骑射,而此人还有一个特点,胆子大。
而对数万辽兵,药元福抄着铁挝就冲了上去,而且还只领了二百骑兵,药元福的猛然暴发制造了混乱,数名辽兵连哼哼都来不及就去见了阿保机。据记载,药元福左右驰突,无不披靡,杀得辽兵溃不成军。
这虽然是正史所写,但一看就像今天的抗日片,极具英雄浪漫主义色彩,辽兵又不是弱智,耶律德光先生又在阵中,怎么可能数万兵被二百晋骑给吓退了。
事实是,药元福冲得很猛,也趁对方不注意干掉了几个,但不久,他就被回过神来的辽兵围了起来,那就边打边退吧,战斗中,药元福身上多处受伤,自己的坐骑中了箭,大将的马都有替补,当年李存孝就有两匹。药元福的坐骑还要多一些,但三匹都不幸中箭。
马已中箭,身已受创,气力渐弱,药元福的怒吼声渐渐淹没在越来越多的辽兵中。但另一个事实是,正当药元福不支时,辽兵撤退了。
撤退的命令是耶律德光下的,正当他要追击药元福时,他冷凌明亮的眼神突然扫到了一个东西。
晋军的数面军旗从前面一处水寨的堰埭上冒出尖来,结合药元福边打边退的应战,他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前面有伏兵!
在那一刻,耶律德光出离愤怒,自从石敬瑭死后,中原人越来越不实在了,竟然诈降过来骗俺上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收拾那位诈降的。
情急之下,耶律德光做出了英明的决定,撤军。
东边的进攻结束,在这里,谨代表中原人民对耶律德光受到莫名的惊吓表示深深的歉意,并向耶律先生解释一下,此处并没有什么伏兵,那些堰埭后面,不过有一些晋兵在修水寨。因为严格执行建设工程施工方案,及时归置好这些不相干的旗帜,造成施工现场的混乱,引起来宾的恐慌,这种教训施工单位应该引以为戒,以免再发生这种不必要的误会。
先是被赵延寿忽悠中原人都是怕死之徒,又发现杨光远给他撒谎,骗他出工,最后,还被凌乱的施工现场吓了一跳,耶律德光先生的精神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在这一的黄昏,耶律德光下了退兵的命令,一直退了三十里才肯扎营睡觉。
离得近,这些中原人说不定又要玩诡计袭营什么的。
第二天,耶律德光收拾收拾,领着他的十万骑兵向北撤退,雄心勃勃的前来,灰溜溜的退走,还败在了自己的干孙子手上。
这个仇,一定要报!
满怀着羞愤,耶律德光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只是杨光远先生就比较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