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从西川传来的消息,李严被孟知祥杀了。
一同入川,李严已经上路了,朱弘昭还远吗?
果然,董璋突然叫来了朱弘昭,表示最近有些事情要向中央汇报,朱兄是上面派下来的,这个事情交给你去办再好不过。
望着董璋的眼神,朱弘昭脑子挺快,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测试。
“自己是东川节度副使,绝不是什么中央来的人,这个回京汇报的事情,董公还请别人吧。”
听到副手的表白,董璋放下心来,朱弘昭确实是自己人,要造反是需要人才的,孟知祥有赵季良,我当然能用朱弘昭。
“朱兄多虑了,此事确实紧急,还是劳您大驾跑一趟吧。”
推让再三,朱弘昭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出蜀之后,朱弘昭如脱虎笼,直奔洛阳,再也没有回来。
蜀地就要大乱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鬼才回去。
事实证明,朱弘昭的嗅觉相当灵敏。两年后,有另一个人以相反的方向进入东川,并将捅破两川为乱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此人,李仁矩,客省使,奉命到东川宣谕。
公元九二九的五月,梓州,中午,天气很热,但估计再热也没有热过董璋的火气。
董璋在等李仁矩吃饭,为了迎接这位从上面来的大爷,董璋专程办了一桌酒席,准备在酒桌上谈一些事情。可问题是,桌上的菜都凉了,李仁矩还是没有来。
望着满桌不再冒热气的菜,董璋的气渐渐浮了上来。
去,打听一下,那位李仁矩在干什么?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更让董璋火冒三丈,差点将屋梁都烧了,李仁矩此时正在招待所(驿亭)喝酒,喝酒也就罢了,不知道从那找来一些失足妇女在里面进行有伤风化的活动。
董璋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李仁矩这回到东川来不是公费旅游的。这一年,李嗣源准备南郊祭天,缺少资金。安重诲特地派李仁矩来东川收钱,一开口就是五十万缗。
搞摊派已经不受欢迎了,现在请你吃饭,你摆架子不来,还在我的地盘搞淫秽活动!
董璋按捺不住他那暴脾气,拍案而起。
带上兄弟,请客人去。
领着一大帮手拿大刀的士兵,杀气腾腾的冲向了驿亭,董璋手上也没闲着,亲自操了一把戟,当年董卓捉奸,怒掷吕布用得就是这个东西。
来到驿亭,大白天的大门紧闭着,只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燕语莺声穿墙来,实在是少儿不宜。
踢!
大门洞开。跑进去一看,李仁矩不在了。
李仁矩眼神好,娱乐不忘打眼,一看董璋拿着凶器,一脸恶相地跑进来,叫声不好,连袜子都没穿,直接筒上靴子跑到里面躲了起来。(唉,果然连袜子都脱掉了。)
当然,董璋都打上门来了,还躲在女人裙子下面成何体统?不用一会,浑身发抖的李仁矩被两个士兵拖泥带水的请了出来,张眼一看,鼻子之前是冒着寒光的戟尖,再往前,是一只相当豪放的手,再往上,自然是董璋怒目圆睁铜铃般的大眼。
接下来,董璋发挥其骂大街的本领,从李仁矩的资历到生活作风进行了严厉批评,最后,冷笑着说道:
“你只听说西川斩客省使李严,难道我就不敢斩你吗?”
比较果然是毒药,董璋要在杀客省使上跟孟知祥一比高低,那只好借李仁矩项上人头一用了。
董璋一使眼色,左右就要上前办事,关键时刻,李仁矩拿出了绝招,怯驴十八拜,当场下跪,流了眼泪,表示确实不是有心放董大人鸽子,实在是记性不好,忘了时辰。
看来,武装教育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董璋满意的起身,骄傲地从李仁矩身上跨过,上马回家了。
回到家里,菜都做成了,浪费是不好的,刚才的捉奸以及教育后进,也着实费力气,所以董璋大咧咧坐下,一个人扫光了酒菜。在补充完维生素蛋白质等东西,董璋先生的大脑供血恢复正常水平,这才发现,自己小不忍乱大谋了。
接待不是生产力,可不注意就会要人命。
李仁矩之所以不把董璋放在眼里,是有原因的,他是安重诲的亲信。
现在,把李仁矩拉出来教育,痛快是痛快了,可痛快的事情往往会带来长时间的不痛快。
这厮回去打小报告那是必须的。想到这一点,董璋刚喝下去的酒全化成汗流了出来。
第二天,董璋专门再摆宴席,重新将李仁矩请了过来,解释昨天的事情实在太冲动,希望李仁矩不要放在心上。
心上是不会放的,到时候,放到嘴上就行了。
吃完饭,办完差,临走之时,李仁矩表示这一次东川之行虽然有一些不愉快,但那就过去了,我们继往开来,期待明天吧。
明天是值得期待的,特别是对李仁矩。
半年以后,一道诏令下来,在阆州设置保宁军,节度使正是李仁矩。
阆州本来是剑南东川的地盘,这一招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先削你的地盘,最后在制你。
这也就是说,董璋在朝中的成分已经变了。
经过李仁矩的大力宣传,安重诲终于认清,自己一向信任的董璋也是反动派。安重诲先生当场大怒,两川之内没有一个忠臣了,那也不用扶持谁压制谁了,干脆一锅端。
安执政办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马上在蜀内排兵布阵,分东川的阆州给李仁矩,又派一名猛将,当年生擒王彦章的夏鲁奇移镇遂州。
顺便介绍一下地理,遂州的治所在今天的四川遂宁县,阆州在今天的四川阆中一带,这两个地方都在梓州的东边,一上一下,像一把大钳子伸向了董璋,而董璋的西边,正是孟知祥的成都。
考虑到董璋一向不注意搞好邻里关系,此时,称得上背腹受敌了。
昨天还是组织认可的朝廷心腹,转眼就变成心腹大患,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董璋实在无法接受。
惊慌之下,董璋连忙给自己在洛阳的儿子董光业写了信,让其转告安重诲一句话。
如果朝廷再运一兵一马进入斜谷,我必反无疑!
不久后,一支部队穿过斜谷,进入到阆州城内。
这是安重诲对董璋先生的恐吓的回答。
这就是逼良为匪了,董璋没有犹豫,立马扯揭竿起义。当然,造反是条充满危险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同行者越多越好。
董璋同学一无背景(前朝遗将),二没朋友(脾气所致),也没有海外关系(跟契丹人不熟)。只好找上了自己曾经开罪过的孟知祥。
看完董璋的修好信,孟知祥叫来了赵季良,让其赶紧收拾一下,到梓州跑一趟,看看董璋到底在搞什么,当然,顺便也瞧瞧董璋的儿子够不够格娶我的女儿。
没过多久,赵季良回到了成都。据记载,赵季良曾经跟董璋在魏州共事过一段时间,算是老同事,而董璋同学素来缺少朋友的关怀,看到赵季良登门拜访。大为感动,立马倾情招待,倾心交谈。
于是,赵季良的探访任务轻松完成。
“董璋这个人争强好胜,志气大又没有谋略,这样的人迟早会成为我们的祸害。”
“那怎么办?”孟知祥问道。
“与董璋结盟,共拒朝廷!”
这就是奇怪了,既然对方有勇无谋,难堪重任,那还结什么盟?事实上,这正是中国人数千年的斗争传下来的经验,因地制宜,因时而变,董璋同志虽然是草包,但现在用草包去挡一挡朝廷射过来的箭也是好的。
定下结盟之策,赵季良摊开地图,给孟知祥指明了成功的道路:夺取遂阆,无内顾之忧,固守剑门关,以疲远师。
这是一个好计划,好到连董璋举四肢赞同,尤其对于先取遂阆州成为同意。收到成都的信后,董璋立马发兵,直取阆州,那里有让他咬牙切齿的李仁矩。
没有李仁矩,董璋还在做他的三好学生,那至于被逼上梁山。
东川兵冲到阆州后,李仁矩相当配合,一不严防死守,二不拖泥带水,立马出城迎战,准备全歼来犯之敌,一雪当日被罚站之耻。
交兵之后,李仁矩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术有专攻,他一个客省使也就传达传达指示精神,要上阵杀敌实在勉强。
许多阆州兵还没冲到阵前,转身就跑,李仁矩的腿脚也不慢,终于抢先回到了城内。当然,也就多活了数天而已。董璋的兵马日夜攻城,几天功夫就攻破城池,活捉李仁矩,砍下脑袋祭了旗。
董璋同学打响了第一枪,成绩是突出的,不愧两朝猛将的威名,社会反响也是热烈的。很快朝廷的文件下来,解除董璋公职,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削夺官爵),里面特别指出,天子之兵马上出发,过剑关,捉拿反贼董璋归案。
文件里还有一条,任孟知祥为西南供馈使,相当于后勤大队长。
这就奇怪了,董孟已经联姻,虽然没给李嗣源以及安重诲发请柬,但这么大的事情,洛阳就算两耳不闻关外事,也该收到风声了,竟然还要让人家亲家出粮打倒亲家,这可能就不仅仅是异想天开,创意丰富的事情了。
事实上,这是安重诲的离间计,当然,这个计谋太过直白,骗董璋都不够用,何况骗孟知祥?
刀已经拿在手上,还玩花活就没意思了,所有的谋略,所有的计划,最后都要放到战场上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