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煌都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山,因为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盘卧于大地之上的苍翠巨龙,所以很久以来都被人们称作盘龙山。徘徊于古老山林间的连绵云海,让整座山峦都宛如仙境般充满了神秘气息。帝都坊间流传着许多关于盘龙山的传言,据说山岭深处有一片废墟,在遥远的旧神纪曾经供奉着古老的青龙之灵,甚至还有人坚持说自己在深夜密林中听到了回荡于雾霭间的低沉龙吟。
面对如此引人入胜的神秘山脉,却鲜有凡人踏足其中,令人们心生敬畏的存在,既不是弥漫于山林间的浓重云雾,也不是潜伏在幽暗处的凶猛野兽,而是隐秘于半山处的一座古老庄园。
新灵纪五百一十五年,龙氏五兄妹入世游历,排行大哥的龙启灵,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突破他手中磐龙盾的防御,排行老二的龙未央,凭借龙鳞剑和一身超绝武技成为名震人间界的“未央龙王”,排行老三老四的龙乘风和龙惊雷,皆为名誉天下的稀世强者,而排行末尾的妹妹龙初音,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却极为擅长奇门遁甲之术。
龙未央在凤栖木挑战九天玄女后,又在龙岭之巅和狮心剑帝大战数日,斩下龙角峰、劈出断龙涧,却最终下落不明。而其余四兄妹则一举横扫百年战乱时期的残留势力,“磐盾将军”、“疾风将军”、“迅雷将军”的名号响彻中原,最终于新灵纪五百二十年建立了龙灵帝国。在那之后,龙初音便归隐于盘龙山深处,建造了一座山庄悉心钻研奇门遁甲之术,并以“卧龙先生”称号自居,后来这座庄园也被人们称作“卧龙山庄”。
龙初音在盘龙山布下了重重迷阵,阻止外人靠近山庄。来自中原四方的无数奇人异士妄图探寻卧龙山庄的秘密,却屡屡铩羽而归,更加深了人们对盘龙山的敬畏之心。即便一两个有缘人误打误撞穿越了迷阵,最后也心甘情愿拜倒在卧龙先生脚下,成为守护山庄的一员。
日月交替,春秋轮回,四百多年过去了,卧龙先生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曾经由她亲手布下的无数玄妙阵法,如今已然成为无人能解的山庄禁地。
由于龙初音身份特殊,卧龙山庄一直不受龙灵帝国的管辖和控制,即便是惊艳绝伦的龙战帝,在设立天枢阁意图抗衡卧龙山庄后,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最终使得盘龙山成为一处超脱红尘的世外秘境。直到新灵纪九百六十年,龙烈帝登基后,在龙煌都设立卧龙殿作为山庄行走世间的据点,才渐渐揭开了卧龙山庄数百年来的神秘面纱,隐隐成为帝国政权的坚实后盾。
星璃合上书本,轻轻放回落满尘埃的书架上,双手用力搓了搓略显困乏的脸颊,又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自从一大早赶回卧龙山庄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藏书阁一步,按照朔的要求查阅了大量古籍,从近千年前的末世浩劫开始,一直看到了五百年前中原三大国度的建立,而刚才那本书则详尽地记载了龙灵帝国的历史。
朔非常不满意地说道:“这些史书大多是由凡人撰写流传,难免见识肤浅,所以谬误太多,更像是酒楼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剧本。”
“我觉得就算是五龙宫的御书房也没有比这儿更详尽的卷宗了。”星璃疑惑地问道,“这些古籍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很多。”朔略加思索,“龙未央挑战玄女和剑帝的动机是什么?”
星璃猜测道:“可能是为了天下第一的称号?”
“她没有你这么幼稚。”朔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两场挑战都没有分出胜负来,所以龙未央必然不是为了赢得什么天下第一的虚名,而是为了寻求某些真相。在龙岭之巅的决战之后,她和剑帝两人均杳无音讯,也许就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人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是人们都说他们两个人最后同归于尽了。”
朔嗤笑道:“毕竟是凡人的短浅目光。素未谋面的两个绝世强者,怎么可能以死相拼?”
“说的也是。”星璃恍然大悟。
“而且,我怀疑那所谓的龙氏五兄妹,并非是来自于人间界。”
“你是说他们来自其它世界?”星璃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虽然今天看到的古籍中,也提到了神州旧三界和灵州新六界的说法,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穿越了不同世界之间的屏障。甚至现在很多老学究都对新六界的说法嗤之以鼻。”
朔认真地说道:“凡人之所以平庸,就是因为极力否定自己的无知。从古籍中的描述来看,六界之间的屏障并非牢不可破。除了我们当前所处的人间界以外,仙华界、魔罗界、深渊界和炼狱界完全有可能真实存在。”
“那幽冥界呢?”
“这就得问问那个什么破界僧了。”
星璃忽然想到一事,心中问道:“看了这么多历史卷宗,你能想起来自己沉睡前的年代么?”
片刻沉默过后,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知道。不过对于你来说,我是谁已经不再重要,这个灵州大陆存在太多谜团。对于探寻天道的修行者来说,未知是最大的动力,但也是最大的威胁。”
星璃十分困惑地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周围有什么异常?”
“比如说,这些古籍当中,虽然讲到了九天玄女是幸存于末世浩劫的灵雀,但是却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过剑帝的来历。”
“嗯,你这么一说还确实如此,狮心剑帝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星璃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剑帝也来自于其它世界?”
“尽管他这样的存在对于人间界来说极不协调,但是同其它世界相比则更加格格不入,似乎并不属于灵州大陆的任意一界……”朔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怎么了?”
“安静!”
星璃心中一凛,立即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然而除了山林间特有的沙沙风声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忽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响在耳边一掠而过,星璃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星璃低声问道。
“去后山!”
星璃挥手扑灭油灯,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深夜中的山林影影绰绰,皎洁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化作无数白色斑点洒落在地上,一缕清风掠过脸颊,留下了湿润的泥土气息。尽管星璃来到卧龙山庄已经八年了,但是却从未踏足过后山老林,此时站在幽暗静谧的树荫外,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星璃赫然发现,在这鸟兽频出的孟夏四月,如此广袤的深山野林竟然鸦雀无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脚踏入漆黑的林荫,顿觉胸口猛然一滞,心中不禁大骇,以为触动了山庄禁地的阵法,刚要抽身而退,识海中却传来朔的一番冷言嘲讽:“区区一道幻阵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星璃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再往前踏出一步。周围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轻微的焦灼味道,林间草木在阵阵阴风中摇摆不定,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
眼前的诡异景象绝非常情,星璃伸手入怀,轻轻按在六花碎片上,随时准备激活六花御天诀来护身。周围的树木摇晃得愈发猛烈,一道强劲的阴风卷起地上无数枝叶,铺天盖地般遮住了林间最后一缕月光。
星璃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强烈晕眩涌了上来,让他不得不躬下身子紧紧抱住了脑袋。突然间,一片苍白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星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家冷清的酒馆里,虽然此时能够看到眼前的景象,但是他的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星璃立刻意识到,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或者说此时并不属于自己。
“喂!朔!”星璃有些恼怒地在识海中呼喊道,“你怎么又抢我的身体啊!”
然而星璃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景象上。在这家无人问津的小酒馆里,虽然和他围坐在同一张四方桌边的还有三个人,但是却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其中一名男子正轻抚古琴,指尖的旋律摄人心魄。
还未等他沉醉于琴声之中,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自己好像身受重伤被关押在监牢中,一名女子正从牢房外递进来一枚彩色的石头吊坠。紧接着,牢房和女子都消失不见,而自己怀中正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红发男子,族人灭亡的仇恨和挚友逝去的悲伤,此时正交织在识海中猛烈地翻滚着,就连星璃也感受到了其中难以名状的莫大哀恸,几欲落泪。
眼前的景象转瞬即逝,他被带到了苍茫的雪山之巅,一位白须髯髯的老者正独自守护在一座古老的巨钟边。自己的声音犹如周围漫天的冰雪般冷峻彻骨:“泰巍,交出蚩陌!否则,即便是东皇钟,也难以抵御我手中的盘古斧和山河社稷图!”
白须老者缓缓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摩挲着巨钟上所镌刻的古老纹路,低声叹息道:“千百年来,我东皇一族被长久的太平蒙蔽了双眼,才会犯下如此糊涂的错误。你出手吧!”
电光火石间,白须老者黯然倒地,曾经无坚不摧的古老巨钟,竟然被硬生生地削下了三十六块碎片。当他的指尖刚一触碰到那些巨钟碎片,胸口顿时传来一股灼热的痛楚。时空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漫天飞扬的雪花停顿在半空中,周围的景象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不得不承认,这个幻阵确实有点意思。念在这些令我颇为怀念的光景,我饶恕你的冒犯。但是……”他抬起头来,锋锐的目光似乎要刺穿那层静止在天空中的厚重乌云,“下不为例!”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像一道来自九霄云外的至高命令,巍峨的雪山和古老的巨钟顿时化作一片青烟,天地间重新归于虚无,而他的肩头则再次披上了幽暗静谧的夜色。
星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除了周围依旧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焦灼味道外,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向山林深处走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块刻有“禁地”二字的残破石碑背后,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图案正直直地瞪着自己。
卧龙山庄的一间密室内,花无意正盯着眼前已经熄灭的灵阵,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失神。叶轻泣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花无意轻轻地摇了摇头,挥手驱散了周围淡淡的焦灼味道,再次陷入了沉思。片刻过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对叶轻泣说道:“千影,你有没有想过,当初灵雨村发生变故的时候,为何我一定要让妙手立即赶过去?”
叶轻泣摇了摇头:“当初谁都未曾想到灵雨村会发生那样的惨案,所以一开始都没放在心上。”
“整个卧龙山庄最隐秘的一处禁地,其实就深深地埋藏在我们脚下,而且数百年前就已经被卧龙先生亲手封死了所有出路,形同绝地。但是就在灵雨村出事的前几天,封锁禁地的石壁上出现了一道裂隙。”花无意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第二天一大早,灵修塔便传来一封紧急密函,其中提到灵雨村附近的一处地底灵脉发生了剧烈震动。我用了整整一天时间进行推演,最终断定山庄禁地的裂隙和灵雨村附近的灵脉震动有着密切关联。所以我执意安排妙手孤身一人火速赶往灵雨村,带回了奄奄一息的星璃。”
“可是,这两件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花无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卧龙先生四百多年前隐居于此,就凭她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奇门遁甲之术,为何还要将山庄的阵法布置得如此严密?甚至连破阵之法都没有流传下来?”
“为了阻止外人靠近山庄?”叶轻泣刚说完便摇了摇头,用如此高深繁杂的阵法来阻止外人确实显得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花无意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自从记事起,我便一直潜心于山庄禁地的各种阵法。山脚下的那些粗浅阵法确实是用来阻挡外人靠近山庄。然而后山禁地的那些无解阵法,却更像是为了阻止某种东西离开山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将那些禁地阵法称之为封印才更加确切。”
“山庄禁地的封印?怎么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
“让卧龙先生耗尽毕生心血布下重重封印,不知是为了镇压何等恐怖的邪恶事物。所以她必然不会将其昭告天下,甚至还亲自在封印之上建立了这座山庄,穷极一生坐镇于此。倘若不是我碰巧发现了那道裂隙,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叶轻泣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白花无意的担忧源自何处。
“如今,卧龙先生早已化作历史,而禁地阵法却出现了裂痕,一旦石壁背后的邪恶之物突破封印,恐怕世间再也无人能够将其降服。”花无意微微一顿,“千影,从今日起我要开始闭关,不要让外人打扰我。”
“那星璃?”
“不管。”
“太子殿下?”
“不管。”
“掠灵者?”
“……”花无意沉默片刻,“太子和二皇子的戏份已经演得很足,目前的局势基本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相信他们两人可以处理得很好。”
花无意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以后不用再监视星璃了。下不为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