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会被风吹散,线连接人的两端缠缠绕绕有时理不出头绪来,稍一挣扎就断开了。幸子的猫还未找到幸子,阳谷的狗早已离他远去,幸子也许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猫,阳谷的狗却永远只能活在回忆里,所以幸子的猫和阳谷的狗永远不会相见。
幸子希望有只猫,因为有猫就有了家。幸子不喜欢现在的家,因为家里有她不愿见到的人。家又是她宁愿流浪也不愿回去的地方。之所以名字都有美好寓意,是因为大多情况下是求而不得寄希望于未来。例如甜甜的生活很苦,但总被人“甜甜,甜甜”的叫,叫着叫着就不那么苦了。这到底是不是一种自我麻痹呢?
阳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至今还没有醒。梦里,父亲病重去世。那天是个晴天,突然间天就阴了下来,从此再没有晴天。起初阳谷似乎并不伤心,因为眼泪哭不出来,只是感到很突兀,他也曾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只是梦太过真实,似梦似醒中,办了葬礼。葬礼当天,唢呐吹奏着哀乐为远行者送行,阳谷哭得呼天抢地,泪水止不住往下流,边哭边大声呼喊想要把这个梦叫醒,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让这个梦显得更加真实。
猫没有了老鼠还有猫粮,老鼠没有了猫的打扰会不会生活得更加自在呢。幸子的家里没有猫,有没有老鼠不知道。幸子之所以不愿回家,是因为家里没有光,也没有猫。没有光,感觉不到色彩,没有猫,感觉不到温暖。幸子不喜欢这个家,所以她选择逃避,然而现实让她避无可避,因为上学期间可以住宿舍,但学校有寒暑假,那个家虽不远但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就是幸子的生活。身无所依,幸子担心朝不保夕以至于吃不下东西日渐憔悴,圆脸有了尖下巴。
葬礼之后,阳谷收拾了心情,步入正式社会需要考验。过了一关又一关,最终也有没过去的门槛。很少走社会的路,就会吃更多社会的苦才能找补回来,不管你是否乐意。西町的阳谷优哉游哉,何处皆可去,离开西町之时可以做到随遇而安。离开西町之后,南下北上东奔西走途径一个又一个城市,最终也没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他失去了西町再也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城市。回到家乡,回到老地方,心里一直萦绕。如果说人的一生可以分成两份的话,前半生是向外扩张探索世界,后半生向内收缩的话,那么那个葬礼埋葬的不只是父亲的躯体,也埋葬了阳谷的前半生,并且时光骤然加速来到了暮年垂老之时。阳谷在梦中失去了父亲,再也没有醒来。
幸子身子日渐孱弱,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经过了前期短暂的饥饿,不吃东西似乎也不是要命的事儿,一块巧克力,一杯奶茶就可以过上一天。后来再美味的食物在她面前也只是走个过场,三两口就感到胃里满满,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胃早已变小了,不得不感叹生命力的强悍。幸子的忧愁无处诉说,当忧愁成了生活的常态以后忧愁便不再是忧愁了。生活中的幸子有着自己的爱好,当艺术深入生活,生活不再是生活,艺术汲取生命的活力浇灌出艺术之花,此时的艺术之花尽显生命的活力。然而过犹不及,过于绚烂的艺术无法持久。音乐、绘画、文学、舞蹈、雕塑、戏剧、建筑、电影是现代八大艺术,能够在以上任一领域有所建树已经极其难得,能够在两个及以上的领域绽放异彩的是天才,这样的天才曾经出现过,将来也许还会出现。幸子把生命的活力献给了爱好,她热爱音乐和绘画,似乎只有艺术才能显露出生命的活力。她紧衣缩食,买了很多在他人看来的无用之物。艺术无疑是奢侈的,画纸与颜料都是耗材,乐器也是不小的花费。艺术高于生活,而来源于生活,如果艺术拔得过高以至于有一日脱离了生活,那么生命会枯萎,艺术也不再是艺术了。
阳谷的生活是由梦串联起来的,所以梦就成了阳谷的生活。阳谷从一个梦中醒来,又继续赶赴下一个梦,但有一个梦始终没有醒,其他梦都是梦中梦,有时一觉醒来发现只是突破了一层梦境,还是在梦中,梦与梦发生了黏连,以至于分不清彼此。阳谷在踏上社会的那一刻起,就吃了社会的苦,门槛太多迈过一个还有下一个,随遇而安或者可以称为目标感缺失。经过几个月的徒劳奔波,一种面对不可抗力的挫折感袭来。西部边陲小城的梦在构思中渐渐变得清晰。七月下旬,搭乘火车转乘飞机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边陲小镇。戈壁滩里有沙粒有碎石,夏天的正午很热,夏天的晚上微凉,冬天的正午也冷,冬天的晚上更冷,这就是西部边陲沙漠小城。那里有羊肉串、馕坑肉、手抓饭,那里有葡萄、哈密瓜、大红枣。等离开了才开始怀念,情感有时会滞后于情感所诱发的时间。有时候孤独只是因为自我放逐,即使身边热闹无比,仍然感到形单影只。对于这次离开,好多人表示出不解,正如一个因着急上班闯红灯而被交警拦下的成年人突然会崩溃而哭泣,谁又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呢?阳谷的离开,只是因为他想离开了,即使铁石心肠相处久也会有感情,沙漠小镇里还有朋友在,而阳谷只能立起坚冰。那天单位领导为离职人员举办了欢送聚会,阳谷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白酒终于把自己灌醉,那天被同事送回了宿舍,阳谷知道即使喝醉也有会把他安全送回去。第二天,办理完物品交接,阳谷漠然离开了生活了半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