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蔷薇把珠玑院东面变成一堵香气醉人的花墙。
翠屏匆匆跑进珠玑苑，对着我大叫：“夭夭，不得了啦！外面有个叫尉迟循的，说是要买下你。”
“啊？”翠屏弄错了吧，我不信。
翠屏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欸，你不去看看？”
“我除了侍奉七郎君去弘文馆，哪里都不去，怎么会被人知道叫什么名字？那人叫什么，尉迟循？”尉迟循？红衣郎一下子闯进我的脑海，炯炯眼神、一身强悍之气。“等等，那人是不是个少年郎？红衣似火？”我吓坏了。
翠屏不停点头，“嗯嗯嗯，说是要找侍奉七郎君读书的侍女，不就是你吗？”
姬灼华忽然冒了出来，手里拿着针线，幽怨中带着委屈地看着我：“哼！那人是喜欢你了吧！”
许嬷嬷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不好好侍奉七郎君，尽在外边招蜂引蝶。”声音冷肃如寒冬。
我没心思跟她们争辩，急着想找阿铮和谢二帮我解决尉迟循。可自从上次骑射比赛后，阿铮和谢二被教头收做徒弟，每天放学后练习骑射，很晚才能回来。
在院子里团团乱转也没想出办法后，我厚着脸皮求许嬷嬷：“许嬷嬷，求您给七郎君捎个信，叫他赶紧回来。那个尉迟循也是弘文馆的学生。”
许嬷嬷瞪了我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计，“后院奴婢的事情，自有夫人处置。”
许嬷嬷，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阿铮也得帮帮我呀。我气恼，又无可奈何。
“夭夭，夭夭在吗？”夫人跟前的婢女难得一见地出现在珠玑苑。
“我是。这位姐姐有何吩咐？”我上前见礼。
婢女上下打量我片刻，掩口笑道：“夫人找你去问话。”
看来夫人是被尉迟循闹的，不知道会怎样处置我？我心惊胆战、失魂落魄地跟着婢女去见夫人。
夫人端坐着，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和气。我更加怕了。
夫人问：“夭夭，珠玑苑里哪几个婢女服侍七郎君读书习字？”
我如实回答：“回夫人的话：婢女中我和灼华识字，平日就是我和她服侍书房的事情。”
夫人问：“你怎么认识尉迟九的？”
尉迟循在家排行老九？我愣了一下，“奴婢不知尉迟九是何人？”
夫人面色稍缓，“尉迟九就是尉迟循。他祖父尉迟老将军虽在家养老，却是本朝唯一获圣人钦赐开府仪同三司的。”
是他？原以为不过是个尉迟家亲族的子孙，不曾想居然是嫡子嫡孙。
夫人又道：“尉迟家，便是圣人也要给三分颜面，何况咱们不过是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怎么了？夫人原来瞧不上夫郎啊！”龙姨娘扶着门框道。
我赶紧行礼，心里明白这事情越闹越大了。
夫人扶额，“龙姨娘，你不要断章取义。”
龙姨娘进屋草草行礼，大大咧咧坐下道：“什么张义，是奏章？奴家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奴家就是来瞧瞧叫尉迟家看上的婢女是个什么人才。”说着，破天荒地对我露出善意微笑。
龙姨娘常讥笑我是出身士族，而她出身平民却可以支使我。今日这般友好的言语和表情让我觉得很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里直发慌，脑袋一晕，拼命否认：“不，不是奴婢。奴婢不认得什么尉迟九。想来是尉迟九郎君记错了。不信，您把七郎君请来问问便可知晓，七郎君和尉迟循郎君不是同在弘文馆吗？”
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你怎么知道他二人同在弘文馆？”
“我，我，奴婢听说的，是灼华？或是七郎君。”我胡乱说道。
“母亲，母亲差人唤阿铮回家何事？”
阿铮！他终于回来了。
夫人微微一笑，“阿铮啊，尉迟九今天到咱们家来，张口便是要买一个婢女。说是在你身边侍候文墨，与谢二、六皇子都熟得很，爱吃鱼脍和玉露团。”
他还记得六皇子说我喜欢鱼脍和玉露团！尉迟循究竟要干什么？不就是那日让他出了个丑嘛，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小气，居然要买我回去泄愤！想到这里，我更加害怕。
“母亲，夭夭自丧母后，一直茹素。”阿铮镇定道。
“哦，倒是个孝顺的。”夫人看向我，目光柔和。“夭夭先回去吧，叫灼华过来。”
我不安地回到珠玑苑，一直等到天黑，才见到阿铮回来。
他神色中略显疲倦，微笑道：“夭夭，别怕，尉迟循不是坏人。”
我道：“不是坏人，却也不是好人！一点胸襟都没有，居然想买我回去，打我一顿！”
阿铮愣了一愣，大笑：“不是的，尉迟循只是想纳你为贵妾，没有要报复的意思。之前我和谢二都瞒着他，没想到他居然找上门来，看来获得家里大人允许了。”
贵妾？那不还是妾嘛！比不得吟秋娘子。我直摇头，愁苦道：“我不去。我不想去，怎么办？”
阿铮笑起来，站在窗口指了指姬灼华的房间，道：“不知多少小娘子要给他做妾呢，你愁什么？”
姬灼华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我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阿铮，夫人把她卖了？”想到以后不用再看见她，我笑道：“好！”
阿铮摇摇头，“龙姨娘觉得她聪明可人，想给大哥留着。父亲大概会答应吧。”
这话说过的第二天，姬灼华真的被调去上官钊的院子。临走的时候，她得意地说：“还记得出宫那日我说过的吗？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改变身份的。”说完，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迅速离开珠玑院。
我知道她着急离开，是因为害怕我会揭穿尉迟循要找的人是谁，只是她不明白这一次我真的感谢她帮我挡了一回。她愿意做妾，甘之如饴；我不愿为妾，视为砒霜。各取所需，她用不着担心害怕的。
我刚松了口气，翠屏就兴奋地跑来告诉我，将军府门口又闹起来了，还拖着我一起去看热闹。尉迟循又来了！我吓的哪里还敢出屋子。
翠屏看完热闹回来告诉我：红衣郎非要见心上人灼华一面不可，见了之后，却大笑着离开。
显然，尉迟循认出姬灼华不是我了，但他为什么没揭穿呢？我想来想去不明白。算了，反正他不来找我的麻烦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