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眼睛里的惊恐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怕死。我道:“我怎么知道你没说假话?还是你死了,我比较安心。”
丁香道:“顾大人令我在你身边不仅仅是监视,也有吩咐我在关键时刻救你的性命。我知道现在我没办法证明什么,但是我有你们现在完全不知道的消息,比如南诏国要反。”
我想起上次舅舅与我谈话时流露的恨意,有他在南诏,造反的可能还真是极大。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我看着仍旧镇定的丁香,咬了一口烤馒头,道:“就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再说与至乐门也没什么关系,你还是说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保命吧。”
丁香皱眉,“宫里也有我这样的人,听说顾大人下令,一定要让你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上官铮,如果不成,就嫁给尉迟循。”
“顾娘子。”承影担忧地看着我。看来他也想起离京次日接到的消息:上官铮成婚当日,尉迟循带家将闯入大将军府。
尉迟循打得上官铮重伤,宾客四散逃离,之后被圣武帝卸了好容易得来的兵权。他对我的心,我并非不知道,以他的性情,还真有可能去求旨赐婚,端看圣武帝是否会答应了。舅舅显然还是想让我嫁个能为我造反的男子,把晋国闹个天翻地覆,似乎百姓不血流成河,就不算报仇。累!
我问:“你们怎么联系?”
丁香松了口气,道:“在集镇上的食肆画记号,自有人会来联络并取走情报。”
暗暗震惊,我想不到舅舅已经布下这么大一张网,实力胜过至乐门。“我目前的行踪,你已经报到哪一步了?”
丁香眼神躲闪,“只到吴郡,之后没有进食肆、客栈,不曾联系。”
我对她笑笑,尽量表示亲切友好,“你今年才十五,日子还长着呢。这次到宣城郡,我打算杀掉那里的太守,好给皇帝一个下马威,顺便重振一下至乐门的威名。你想不想成为酬金最高的杀手?”
丁香眼睛一亮,“顾娘子这是不杀我了?”
可惜!这人太过恋生,机灵、但随时会出卖主子,只能用在某些地方了。我笑道:“当然,你聪明机灵,正值青春,将来还有好前途等着你呢。”
太守张寿,仇家甚多,多次被刺杀却毫发无损,只因重金雇佣的江湖剑客十分厉害,所以我这次去,带承影等人蛮干定然行不通。情报上说此人好色,丁香身材娇小,杏眼桃腮,惯会讨好人,我很看好她。
但是,事情和我设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张寿一脚踢翻丁香,鄙夷道:“媚娘,你怎么尽买些这样的货色!”
客座上,姓沈的官员摇头笑道;“张兄还真是不怜香惜玉!”
下面陪坐的门客嘿嘿一笑,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开始担心此次会出师不利。
丁香狼狈地趴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被踢中的腹部,眼中含泪,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我赶紧垂头,隐在老鸨雪媚娘身后,思量是否取消行动。
雪媚娘淡淡道:“那也是太守大人您,这几年不知玩死了多少女子,奴上哪里再去找人?”
情报有误!我暗暗心惊,但此刻身陷囹吾,一时很难脱身。
张寿冷哼一声,正要发作,怀中的姬妾娇嗔道:“郎君不是说叫几个人过来歌舞助兴么?怎么此时又有了其他想法?叫奴家怎么自处?”
那女子声音虽娇媚,但容颜清冷,眉目间自有一番傲然,是位难得一见的冷艳美人。张寿显然对她正热乎,轻佻地将她搂紧,笑道:“好!看歌舞。”
雪媚娘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混杂在一众舞姬中上场。
三日前,我以教授歌舞的名义进了雪媚娘的暖玉楼。当年殷才人教我的几支舞居然有了用武之地,我感慨之余勤加指点丁香,希望她搏得张寿青眼,刺杀一举成功。现在看来根本没什么胜算,既如此,跳完这支舞就全部撤退。
掩臂、拧腰,边舞边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不禁忧伤,人间聚散,散才是常态。曲毕舞尽,我在不起眼的最边上甩袖,折身回眸。
正要退下,张寿忽道:“边上的,愁眉苦脸的那个,过来。”
雪媚娘焦虑地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这才注意到张寿的眼睛正盯着我。忽然有些后悔,这次以身犯险是否值得?
雪媚娘陪笑道:“太守大人,换个人选吧。”说着,她跪在张寿面前,给他斟了一杯酒递上。“那女子是个寡妇,怕是不吉,奴叫她过来也是凑个人数。”
“啪”的一声,雪媚娘随之捂着脸坐倒在地。
我往后面缩了一缩,恨不能现在就逃走。
冷艳美人嗤笑,“知道不吉,还敢往府里送。”
张寿冷眼瞥着我,“过来。”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李杰,也是这样,毒蛇一般叫人毛骨悚然。只是这一次不会有人救我,我只能靠自己。
张寿不耐,指着我道:“就是你,高个儿的,快些过来!”
既然不愿死,也不愿委身于这样猥琐的人,那就只有杀了他!杀了他才能全身而退!我缓缓走上前,隐在袖子里的大拇指摸了摸小手指甲。
张寿忽然笑起来,“这女子步履轻缓,姿态端庄,倒像是出身大家。雪媚娘,你从哪儿找来的?”
为防露馅,我抢先答道:“奴家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父母双亡,未婚夫悔婚,流落京都,嫁了夫君。不想夫君今年春出征战死,奴没有一儿半女,被族人欺负,无人可依,又流落至此。”这话半真半假,上官铮悔婚,义父被杀,我无人可依,流落至此,心里伤感,几欲落泪。
张寿一怔,笑起来,“怪不得愁眉苦脸!好好服侍我,将来我就是你的依靠。”
我跪坐在张寿身侧,拿起酒壶。
冷艳美人不快,道:“哼!这么快就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张寿大笑,垂头在美人的檀口上一亲,“美人儿,吃醋了?”
趁二人调笑,我赶紧倒酒,将小手指甲里的粉末弹入酒杯。
冷艳美人轻轻拍打张寿,恼道:“郎君——”
张寿道:“这有什么好羞的!”举杯欲饮。
心中狂喜,我眼巴巴看着酒杯离他的口唇越来越近,然后抬头,酒水入喉,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