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陌和笙到底遭遇了什么,这还得从和小花分别后的那天说起。
“早啊陈陌哥,早啊笙姐。”
“早啊小花。”
“早。”
不同于以往,今日的小花看起来格外的有精气神,瘦黄的脸颊上也泛起了红光,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又接着向每个人都问了好。想起之前那个只敢缩在角落,畏手畏脚的女孩,和眼前这位阳光活力的少女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啊。”
“当然了,我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寻房子了。交够了钱,他们就必须信守承诺。我终于不用再过那地狱般的日子了。”
“好啊。”
三人又攀谈几句。见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陈陌便准备组织今天的活动,可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怎么回事?”陈陌和笙前去查看情况。
见几个教徒与人争吵不休,陈陌本想上前调解,可走近了一看,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花的父母。而此时小花的父母也发现了他。
“好啊!没想到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小花的父母冲过来便要对陈陌拳脚相加,但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结果这华丽的衣服里包的竟是兽皮!这身衣服是不是都是用小花的钱买的?!你们这是什么教会?!真是害人不浅!”
小花也闻声赶来,见她父母在次,不禁诧异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会来这里?!”小花的妈妈竖起指头指着小花,瞪大了眼睛怒道:“你个小王八羔子!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每天会来这种地方!”
“无礼之徒!不要在此放肆!”笙怒喊道。
“你算什么东西?!吃饱了撑的管我们家的闲事?!”
“不要骂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陈陌伸出两手,一手将笙拦住,一手将小花护在了身后。
“好好说?好啊!我问你!你在这里花了多少钱?!”
小花却从陈陌的身后绕了出来,直面自己的父母。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还在这个家一天,你的就是我的!把钱还回来!”
“那是我自己挣的钱,又不是从你们那儿拿的!”小花大声辩解道。
“我管你哪来的!况且就算是你自己挣的,不也应该孝敬给我们吗?!你还有没有点孝道?!”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一人看不下去了,小声嘀咕道:“你也配谈孝道?”可这句话被小花的妈妈听见了,她立马和那人对骂起来。
“疯了。”小花喃喃道,“她已经疯了,就和一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接着她又对陈陌说道:“陈陌哥,笙姐,你们快带人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可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有人喊道:“西奥大人驾到!”
“西奥大人来了。西奥大人来了。”人群嘈杂起来,纷纷向声源处看去。在众教徒的眼中,西奥穿着澈白的纱丝,身后闪耀着万丈光芒,仿若仙神下凡般,驾着五彩祥云,从天上款款飞下来。待西奥走近后,人群爆出了激烈的欢呼声,其程度,远大于听得了遥远的边疆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我老远就听见了争吵声,怎么回事?”西奥面带微笑,向陈陌问道。
不等陈陌开口,老妇便斜起眼睛瞟着西奥道:“你又是谁?!也来管我们家的闲事?”
“你们干什么?!”一见自己的父母对西奥大人无礼,小花着急了。
西奥回身看向他俩,菜农夫妇不由的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没想到,这该死个的教会里竟然还有这般标致的人物,刚才嚣张的顿时褪去大半。
“我是这个教会的教主,名叫西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西奥依旧眯着眼睛笑道。
“我们是来要自己的钱的……”老妇说话的声音也软了许多。
“这……”陈陌也万万没有想到,美貌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能平息他人的怒火,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陷入癫狂。
“西奥大人,您不用在意他们,我会处理好这……”小花还没说完话,西奥便示意她噤声,“没关系,我想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菜农夫妇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喋喋不休,话题早已偏离当初来此的目的,甚至扯到了小花刚出生时被谁抱过。其神情委屈,语气哀怨,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的子女对这苦命的两口子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举。
“我听明白了。”西奥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二位请先回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然后改日登门拜访二位。”
“什么?”见西奥想打太极,老妇不干了,看来软的不行还得来硬的。她准备豁出这张老脸,与他们鱼死网破,反正今天不拿到这笔钱,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又激愤起来,破口大骂,誓要把这事情闹到连皇上都要听闻的地步。看来在金钱面前,美貌有时也会失效。
看自己的父母那顽固不化,丑态百出的样子,小花再也忍不住了。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声嘶力竭道:“你们能不能别闹了!!!”此声一出,万籁俱静。整个乐安陷入了沉默。
“你们不就是想要钱么?昨天不是才给你们十两,就当是今天你们要到的。我会再给你们十两赎身费的。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
既然钱已要到,那菜农夫妇继续留在此地便没有意义了。而且他们很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够很快再次凑够那十两的赎身费,如此一来,困顿的日子便可暂时得到缓解,儿子也能上得起乐安里大户人家设的私塾了。于是他们转身离去,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似乎是为了强撑气势。
“真对不起,西奥大人,我的父母对您做了无礼之事,还请您见谅。”小花不停的向西奥鞠躬道歉。
“没关系,今天回去好好孝敬你的父母,明天也是。”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西奥的语气,小花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西奥依然冷静的笑道:“你被塔特森教除名了,从明天起,你就不用过来了。”
“什么?!”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小花顿时瘫坐在地上,“为什么……”她看着西奥那张笑脸,能感到冷漠,无情,残酷,种种,却没有一丝笑容本该代表的温情。周遭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但却没有一个出来为小花说话的,他们从不会在西奥大人身上找问题,所以只能努力的去找小花做错的地方,来为自己的良心寻找借口,以让自己的内心舒坦些。
陈陌也没有站出来,但他反而认为这是件好事。要不是西奥的帮忙,自己不知道得费多少劲才能劝说小花退教。小花退教只会让她今后的生活更加美好,陈陌一直坚定这个想法,所以他拦住了想为小花出头的笙。接下来只需要陪伴在小花身边宽慰她,让她走出阴影,迎接小花的将是光明的未来。
“都散了吧。”西奥挥手示意,人群便迅速化整为零。西奥自己也准备离开,临行前他又回头看了小花一眼。她瘫坐在地上的姿势与当初想杀自己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西奥不由的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
“你没事吧。”陈陌和笙上前将小花扶起。小花眼神空洞,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滑落,她没有回应陈陌,嘴里一直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如此爱着西奥大人,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看着小花的反应,陈陌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小花竟会如此低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笙也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拍着小花的肩膀。
约莫过了一会,小花开始缓缓移动,陈陌和笙赶紧跟上。一路上,两人不停的安慰着小花,可小花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一边前行,一边喃喃着“为什么”这三个字。直至走到自己家门口,小花熟练的打开房门,自己踏入院落,却把陈陌和笙关在了门外。
“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笙大声问道。陈陌也有点后悔当时的做法,他把当时的想法说给了笙听,企图让她心安一点,或许是让自己心安一点。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笙没了主意。
“只能先回桃花亭了。”陈陌也没有办法,“明天再过来看望她吧。”
第二天,陈陌早早的便来到小花家门口敲门,希望看见一个没事的小花。可里面却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那只土狗还在犬吠,却叫的陈陌心乱如麻。
“她出去了吗?”陈陌又跑到教会去,可依旧不见小花的踪影。于是他和笙又去到了菜农夫妇摆摊的地方,可菜农夫妇也不在。
“他们今天就没有出摊。”旁边的人向陈陌说道,“哎我问你个事,听说昨天他俩去塔特森教会里闹去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陌随口应付了两句,便和笙离开了。他俩开始在乐安城里搜索小花的踪迹,可小花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寻不到。
陈陌的心越来越慌,他开始在内心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替小花出头,为什么要拦着笙,现在唯有找到小花,才能使他的内心释然。
可这一天毫无所获,陈陌和笙只能失望而归。
明日清晨,陈陌又独自一人跑到小花家门口去敲门,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为它不会发生。里面依旧无人回应,犬吠声也不像昨日激烈,只剩下呜呜的哀嚎声。陈陌的心越来越不安,他感到有一股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陈陌已经六神无主,最后他鬼使神差的做了个决定:翻进去!
虽说私闯民宅是违法行为,但陈陌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眼瞅四下无人,他便三两下爬上土墙,翻入其中。土狗爬在地上,呜呜的哀嚎,看起来毫无生气。整个院落悄无声息,十分诡异。
陈陌一步步向主房走去,房门虚掩着。他每走一步,身上都会冒出一股冷汗,他的内心已有预感:出事了。可直至陈陌走到房门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他轻轻推开房门,由于年久失修,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一下刺激到了陈陌,他打了个激灵。但随着木门被缓缓推开,真正可怕的事情才浮现在他眼前:小花一家人都伏身在饭桌上,没有一丝动静。
直到这时,陈陌都期盼着他们只是睡着了。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向前移去,然后轻轻碰了碰坐在最外面的小花,没有动静。此时伏天虽已过,但天气仍旧炎热,饭桌上的菜品都已生了蛆,陈陌看着直反胃。他又使劲推了推小花,由于没控制好力气,小花被陈陌推了出去,她宛如一尊冰雕,笔直的摔倒在地上,只是没有摔碎。小花的肉体已经僵硬,但眼神仍旧散发着怨念与愤怒。现在陈陌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
小花一家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