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当然知道原来的自己是喜欢去听曲儿的。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他对这些消遣的玩意儿是没有什么了解的。不过去看看总是没有什么损失,他想知道那个叫云裳的姑娘有什么不同,能让落水的少年情有独钟。这自然说的是她弹的曲子。
花间巷的白天也很热闹,不过没有晚上那么喧哗倒是了。来这种地方逛的也要讲究个心境,白天和夜里的感觉可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穿白衫的少年让下人在前面领路,他可不知道云裳姑娘在什么地方。
花间巷的姑娘们打扮的自然是极好看,但苏澈并不喜欢这种好看。说起来他算是一个奇怪的人。大宋的胭脂巷陌里头这种行当本来也是很繁荣,按理说苏澈应该不会感到奇怪才对。
可是他偏偏对这种地方没什么偏爱。这当然不是看不上那些卖笑的年轻姑娘,相反他很敬佩这样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们。许是他上辈子本来就没什么闲钱出入这种风流地段,又或者是自己没有与姑娘相交往的经历。
他并不是因为什么读书人的清高,风流如柳大师这般的人物,还不是她们的抢手货!
苏澈只是不想去,他总固执的认为应该爱惜自己,他对男女之情倒也是有过憧憬。
男女之事他不清楚,书里面描述的那些矫情的爱情故事他不喜欢,他觉得多少是有些失实,谁会一眼就看上谁?不过他没有这方面的发言权倒是了。
眼前的这座小楼修建的很是精致,苏澈抬头顺着楼上的护栏看过去,里边应该也是不错的环境。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文人骚客大多喜欢来这种地方了。
打发走随从的下人,公子便摇着扇子进去了。
出手阔绰的感觉是很舒服的,苏澈还是第一次挥洒这么多银钱。即便他已经知道自己现在不差钱,但他心里还是多少有点疼的。这是上辈子悲惨经历的后遗症。
楼里坐着位年轻姑娘,长相自然是很漂亮。
姑娘的妆容让人感觉很舒服,颇有些淡雅的味道。
她安静的坐在屏障后边,面前橫放着古琴。
苏澈分不清那是什么琴,他只认得那是琴。
少年隔着屏障,透过中间那层薄薄的袭纱,倒也多了几分朦胧美。
屏障那边的姑娘看着苏澈,她很意外他活了下来。
姑娘微微点头笑了笑,她摊开手,开始专注地演奏擅长的曲子。
穿白衫的少年不擅长音律,他只是觉得听起来很悦耳。
苏澈本来想喝些酒,此情此景,美人乐曲,不喝些好酒助兴岂不有些可惜?
偏偏苏家公子是不吃酒的,苏澈虽然也不常吃酒,但还不至于一喝就醉。
好不容易能够重活一遍,不吃好喝好对的起自己吗?这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
“好。”苏澈难得的放开来,他挥了挥扇子,说道:“好活,该赏。”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生物,在郡守府里的时候,苏澈表现的像个处变不惊的少年。此刻他的身上多了几分随意和洒脱,有些畅快的豪爽之气。
花间巷里头聚集在大道中间的看客缩回了脑袋。他们本来想看看这位大难不死的苏家公子会怎样对付劝他喝酒的云裳姑娘。
扬州城里的眼睛可是很多的,大家都知道顾长风夜里寻人的事情。好事的家伙们将事情散布里好几个版本,有些明亮的家伙自然清楚顾家和郡守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然那位出名的扬州富商最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苏家公子的做法显然让他们很失望。
摸着扇子的少年自在的走在人群中间。
苏澈没去管那些惊讶的脑袋和莫名其妙的人们。
他只是单纯的来听听曲子而已,至于追究什么的琐事,他没有这个打算。
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各人的雪,各自有各自的隐晦与皎洁。
世态万千,本就各有不同。
有人腰缠十万贯还可以骑鹤下扬州,而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苏澈不想为难一个女子,有些事她不说,他也不想知道。
“以后还是不听曲了,这种东西实在是听不习惯。”苏澈站在大道中间,他停下来忽然说道。
他是在说给谁听呢?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说给姑娘,又或许是说给看热闹的人们。
穿白衫的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中走远了。
扬州城里的百姓现在清楚的知道:苏家公子变了,他和从前不一样。
苏澈正巧妙的用扇子捂着嘴巴发笑,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酷。
……
……
柳絮漫天飘,不觉的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春天。
扬州城的日子很安静,郡守府院子里的那张竹椅很舒服。
苏澈悠闲的在竹椅上躺过了惬意的时光。
扬州城的百姓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郡守家的公子不去浣溪沙了。
苏家公子要去燕都参加秋天的考试。
那家伙从来没有去过书院听课了。
听说他在自家院子里虚度年华。
莫不是落水留下了什么隐疾?还是那小子已经颓废到这种程度了?
谁都想不明白的是:郡守怎么会同意那家伙这样荒唐的决定。
苏词和陈舒枫自然清楚儿子的底气,但是他们并没有告诉旁人苏澈写的那首好词。
郡守不愧是郡守,苏词不愧是取名为词的男人。他很快就发现了这首词不可取的地方。
先不说整首词的风格狂傲不羁,少年人性子热了些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词的内容就有些太过放肆。描写考场失意的词也没有什么不对,但这首词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开篇就妄言“龙头”,一眼就将榜首当做考试的目标。落榜只认作“偶然”,“见遗”只说是“暂”,其中未免太自负了些。最要紧的一处是:“明代遗贤”。他把自己比作“明代遗贤”这不是暗指国君识人不明,不能辨别贤才吗?
南国的国君孟丘尼是何等人物?不说他本身的尊贵,单单就是谈论他的才学那也是天下闻名的儒道大家。
他可是儒道四圣人之一!冠绝天下的亚圣!这样的词作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国君的脸吗?
这还不说其余的牢骚话,还说什么“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真是年轻人,居然还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样如此不屑的言词。好一个意气风发,好一个不知天高的无知小儿。
幸好这词没有被旁人听了去,单单是其中的只言片语,都足以被人在朝堂上弹劾一番。就更别说把这词散布出去,那简直是无脑的作死行为。
苏云泥知道哥哥念的那首词很好,她还没傻到跑出去宣扬的地步,何况爹爹已经提醒过她。
不过就算你的词写得是很好,但也不能不去书院了吧?书总是要学的。那些参加秋试的才子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况且苏澈写的词不是适合考试的那一类。
她实在不明白那个躺在竹椅上悠闲的少年为何可以如此安稳。
天上飘荡的云朵总是能变化出各种不同的形状。
睡醒的少年还是优哉游哉地躺在竹椅上,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沏茶,顺便赏花。
院子里渐渐西斜的太阳照在少年身上,丝毫不影响依然如旧的从容模样。
这一切都和郡守府后院的白衣少年没有关系。
春秋坐在地上安静的打坐,他没有顾得上歇息。
少年睁眼,提剑,然后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