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河穿过的地方是扬州城。今天晚上城里出了大动静。
郡守府里的灯火明亮的照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便橫穿过许多盏灯笼。
陈舒枫此刻顾不得什么体态,她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更夫,“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站在正厅里的更夫低着头,“是的夫人,苏家公子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陈舒枫紧皱的眉头显得更加难堪起来。
苏家公子虽说不是自已的骨肉,但她对这孩子一向很上心,就连苏云泥也没有得到过这般细心的照顾。
前些天那孩子高兴的去书院看榜,回来后却一声不响的。他踏进郡守府的大门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想来今年又该是落榜了。
不过她已经为那孩子留了出路。连着三年过去,陈舒枫总算是为他要了个去往浣溪沙修习剑道的机会。就算是浣溪沙里与自己有故的吕师,也是担了些风险的。
好在那孩子的剑道修行也是不错的。就算这次没能通过郡试,无法得到去燕都修习儒道的机会。去浣溪沙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有这个资格。
不过年轻人总是有些自己的想法。苏家公子虽然没有表达自己的抗拒,但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满意这个结果。
先不说南国是以儒道立国的,国内上下都以儒道为正统大道。剑道和法道虽然也并不会受到打压,但在南国人的心里,孰轻孰重始终还是有分量的。那孩子心里自然是更偏向于去燕都修习儒道的。
再者是他父亲的缘故。苏词作为地地道道的南国人,尽管从小就读书诵经,但儒道上的修行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三十多年来一直停留在入化境中期,甚至没有突破。这也成了苏家公子心里的郁结,他想在儒道修行上有所作为,继续父亲未能走远的路。
就算是抛开这些,回归到他自己身上。苏家公子本就不是个愿意靠爹妈的家伙。要是他和别家子弟一样倒也算了,一辈子呆在扬州城里,不愁吃喝,谁还愿意去受那修行大道的苦?
可他偏偏是个每日刻苦的主儿,就连平日里的爱好也只是去花间巷里头听首小曲,还要专门点云裳姑娘,别的艺伎他听不习惯。
这不,苏家公子今天又在自家房间里一直呆到落晓时分,却出人意料的出门了。他连饭都没吃,就跑去了花间巷里头。
陈舒枫本来是不喜欢他去的。花间巷里头,那都尽是胭脂水粉露头的地带。不过那孩子并不会做些败坏家门的事情,他不是个风流的纨绔。
“你说他喝醉了?可那孩子从来都不吃酒的。”陈舒枫看着面前的更夫问道。
更夫抬起了头,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苏家公子不吃酒这是知道的。不过我刚刚在淮水河边上瞧见他的时候,确实走路有些恍惚,看起来确实是吃醉了。”
“那孩子也许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吧。”陈舒枫叹了口气,她回过头瞧了眼后边院子。
“不要打扰后边的那位公子,云泥想来也是睡了,就不要吵醒她。”
陈舒枫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了下去。她回过头来对着更夫说道:“麻烦你了,去账房领些赏钱回去吧。”
更夫低着头应了一声,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小声说道:“今儿晚上的淮河水流得实在是急了些,如果我要是会些水性的话,兴许还有些机会。”
……
淮水河边上,举着火把灯笼的队伍星星点点散落在岸边。郡守府的下人都出来寻找这位落水的苏家公子。
顾长风也是寻人队伍的一部分,不过他并不是郡守府的下人。
他爹是扬州城有名的富商,全家是从云梦泽迁徙过来的。
穿着青衣的顾长风顾不得计较之后的事情,他只想找到苏家公子。
方才用过晚宴之后,父亲喝了许多酒,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这显然是有些古怪的。
之前顾洪鸣一直为了儿子能不能去浣溪沙的事情整夜睡不着觉。
浣溪沙作为南国最大的江湖宗门,本来就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
虽说影响力不能和燕都第一的名府论语书院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是跟官方的最高学府四五书院相比较。但是却有着特殊的地位。
不说国君有意扶持南国的剑道修行,浣溪沙作为江湖中的名派更是起着与朝廷联系的作用。但是浣溪沙的剑修们终究是极少入仕途的,南国并不打算让剑道的影响扩散到朝堂上。
顾长风却不关心这些,他从小就保留着潜心修习剑道的传统,对南国正统的儒道并没有多少兴趣。他还保留着云梦泽的习惯,在云梦泽人们都推崇剑道。
顾洪鸣自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云梦泽的人只喜欢修剑。
顾长风顺其自然的没有参加初春的郡试,他需要通过浣溪沙的考核,继续在修习剑道上取得进步。
浣溪沙每年选拔的人数是固定的,分配给各郡的名额自然也是固定的。扬州今年的名额是十三人。前面十个席位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这是南国和浣溪沙在扬州所属的各处找到的人才。
扬州本府的份额是三个人。
郡守家后院里的那个家伙作为扬州城公认的剑道天才,自然是有他的位置。剩下的两个名额里,除去为了那苏家公子保留的一个。剩下的那个就该是他顾长风的。
本来的发展应该是这样。可是今年偏偏出现了个意外。扬州郡出现了位天生剑种。
据说是浣溪沙的一位剑师在偏僻的小山村里发现的。
于是顾长风很无辜的失去了最后的名额。
顾长风自然是不甘心的。顾洪鸣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谁让浣溪沙有位三绝之下的第一人,谁让南国有位醉酒吟诗的仙人。
顾长风并不怪苏家公子,他自然更怪不得那位橫空出世的天生剑种。他只能寄希望于明年,下次应该有他的名额。
顾长风更加努力的修剑。
顾洪鸣却不这么想,他整日闷闷不乐,心里只想着儿子的事情。
但今天顾洪鸣的反应却是很反常。这让顾长风很纳闷。
晚宴结束之后,父亲喝得有些醉了,他兴致颇高的将自己叫到书房。顾长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儿呀,我问你,可想去浣溪沙修剑?”顾洪鸣的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的问道。
“说这些干什么?”顾长风并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想来是说胡话。
顾洪鸣憋了口气,他靠在椅子上还是觉得晕眩,“今年……今年你就可以去了。苏……苏家那个……他去不成了。”顾洪鸣赶忙侧身,他扶着桌角吐了出来。
“什么意思?”顾长风有些害怕了,他担心父亲会做出些糊涂事。
“呵呵。”顾洪鸣擦了擦嘴巴,直起身子说道:“今天苏家公子出门了,他去了花间巷。”
“听说苏家的公子是不曾吃酒的,不知道今晚吃不吃酒。”
顾长风的脸上渐渐凝固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夜的淮水河可是有些急。”顾洪鸣趴在桌子上,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他醉得有些倦意。
顾长风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很容易推测出父亲的想法。
“苏家公子有危险。”
顾长风没去管趴在书桌上的父亲。他急忙奔了出去,叫来下人提了盏灯照亮,匆忙赶去了花间巷。
夜里的花间巷一向都很热闹。来往的浪荡客人们络绎不绝,沿街两道的叫喊声没有绝尽。
一处点着烛火的小楼里,打扮素净的年轻姑娘正抚着琴。
“苏家公子呢?”顾长风直接闯了进来。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厉声问道。
“走了。”姑娘依旧抚琴,双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弹奏出尘的乐曲。
顾长风在房间里打探了一番,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到她身上。
“公子今夜吃酒了吗?”
“公子不吃酒。”年轻的姑娘细声答道,“不过方才倒是吃了些。”
“公子不是不吃酒吗?”顾长风有些责备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