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晴，宜搬迁。
卯时一刻，天边露出鱼肚白，白湘水正在梦里数钱，下一秒就被清然无情的从床上挖出来梳洗打扮，“我的六小姐，家里的人就要来了，你怎么还没醒啊！”
白湘水一脸困倦的坐在镜子前，任由清然在她脸上倒腾，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门口的小和尚传来消息，相府来人了，过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吕嬷嬷和白湘水的奶嬷嬷林氏。
“六小姐”林嬷嬷一看到白湘水，眼眶就不自觉地红了，大半年不见，她的六姑娘竟然清瘦成这样。她的这副做派吕嬷嬷显然很看不上眼，“六小姐如今是为老夫人祈福归家，你哭什么？难不成还委屈六小姐了？”
闻言，林嬷嬷低声回了“不敢”退到吕嬷嬷身后。
刚来就是一个下马威，没睡醒的白湘水表示很烦躁，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有劳两位嬷嬷今日特意来接我归家，真是辛苦了”
“六小姐严重，这是老奴的本分，不敢妄称辛苦”吕嬷嬷一板一眼的回道，俨然一公事公办的模样。见此白湘水也懒得再说客套话，“既然如此，劳烦嬷嬷稍等，我与空慧方丈道个别便与你家去。”
见完方丈道完别，白湘水带着清然、清月两个大丫鬟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虽然这个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家。
车内，林嬷嬷看着白湘水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眼泪没忍住又是扑簌簌往下掉，只一盒子点心小姐就吃成这样，若是在家，小姐必然不会过这种苦生活。白湘水若是知道林嬷嬷所想，估计会在心里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她这明明是早上没吃饭饿的好嘛。
吃饱了也喝足了，接下来就应该谈正事了，白湘水将一杯水放到林嬷嬷手里，“嬷嬷，你给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呗，大半年没见，怪想他们的。”
其实这原本也是林嬷嬷的打算，不然她也不会挤上白湘水这辆马车，奈何一看到白湘水就心疼的落泪，于是就耽搁了。
林嬷嬷握着水杯不敢喝，语气小心又卑微，“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和六小姐说说家里的情况。”
“老夫人这段时间身子骨有些不好，昨日才请过大夫，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然也不会让吕嬷嬷来接您。”作为老夫人身边的一把手，吕嬷嬷很多时候都代表着老夫人，这事儿清然早就和白湘水说过。
“相爷的事情老奴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夫人身边的流光说，老爷在朝堂上怕是不太好。”
能好的了吗。白湘水在心里腹诽，据她所知，当今虽说有天子，可朝堂权利基本上都握在摄政王手里，她那个便宜爹又是个不愿意站队的，摄政王不针对他针对谁。
“夫人倒是一如既往。自从小姐离家后，夫人每日都会派人收拾您的房间。”
说到这里，林嬷嬷看了一眼白湘水继续道，“几位少爷小姐与平日里也没什么差别，倒是大少爷的婚期定下了，就在明年的八月初八，至于二少爷的婚事，夫人还在相看。”
白湘水像是没看到嬷嬷的眼神，她拿了块点心放在林嬷嬷手边随意问到，“姐姐们呢，她们怎么样了？”
林嬷嬷喝口水，继续说，“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婚事都定下了。三小姐定的是徐翰林家的嫡长子，四小姐许给了淮阳侯世子。”
一个清流，一个闲散侯爷，她那个便宜老爹这是打死不站队了？
“五哥哥和七妹妹呢，他们俩在家还听话吗？”白湘水又吃了块点心。五少爷白湘茁是白家最小的男丁，和四小姐是双胞胎，只比白湘水大两个月，许是光耀门楣的重担都交给了嫡长子白湘英，孙氏对这个小儿子有些放纵，如今都十五了也不好好念书，成天上房揭瓦不着四六，甚至还带坏了家里最小的妹妹。
“五少爷前几天摔伤了一条腿，如今在家修养呢！”
“摔伤腿？”白湘水不小心提高了音量，“他不会又上树了吧？”
白湘水还记得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这个白湘茁就天天上树，还美名其曰上面的风景独好，如今倒是成独腿了。
这问题林嬷嬷不好答，说的不好就有妄议主子的嫌疑，她虽说是六小姐的奶嬷嬷，可五少爷毕竟嫡子，六姑娘虽说养在夫人身边，可庶女就是庶女。
索性白湘水也不是非要她回答不可，“七妹妹呢？她没跟着五哥一起胡闹吧？”
“七小姐这几个月都被陈姨娘关在院子里不让出来，说是要改改性子，老夫人也同意了。”白湘水点点头，如今白湘雅也有12了，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算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若还是那副跳脱性子，哪户人家敢娶回去做当家主母。
白湘水还想问什么，车外响起了吕嬷嬷的声音，“六小姐，相府到了！”
相府，她今后的家，她到家了。林嬷嬷和清然清月立刻下了马车，撩开车帘。白湘水在车内理了理衣衫，扶着清然的手一步一步走下马车。
按照规矩，白湘水回家最先要拜见的是家里的男主人白相，不过听吕嬷嬷说，相爷今儿一天都有公事，于是主仆几人便直接去了老夫人的寿春院。
虽然紧赶慢赶，可白湘水到家的时候还是错过了晨昏定省的时辰，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痛快，已经服药躺下了，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听到吕嬷嬷这么说，白湘水只想转身就走，可是她不能，老夫人一句话就将犯了错的原身送往珈蓝寺，如今也能一句话在把她送回去。虽说比起相府她更愿意住在珈蓝寺，可是这婚约一日不退，白湘水就一日无法安心在寺庙住下去，她这次愿意回来，主要还是想退婚。
老夫人不醒不能进里间，白湘水只能带着清然清月两个丫头站在外间，幸好林嬷嬷被她打发回去收拾行李了，不然在这儿指不定又要哭出来。
不知站了多久，吕嬷嬷又从里间走出来，“六小姐，老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要不您先去拜见夫人，晚些时候再过来？”
在寿春院，很多时候吕嬷嬷说的话就是老太太的意思，所以这又是个下马威吗？白湘水讽刺的扯了扯嘴角，行为上却是极为恭顺，她向吕嬷嬷行了一礼，“谢嬷嬷，若是祖母醒了，还请嬷嬷派人告知我一声。”
吕嬷嬷偏过身，没敢受白湘水的礼，就算能代表老夫人，她也只是一个奴才，奴才又哪能受主子的礼，“老奴明白，六姑娘慢走。”
出了寿春院，主仆三人又朝着当家主母的荣华院走去，不料半道却被人拦住了。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湘水对她有点印象，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流光。
“六姑娘，夫人今日忙于整顿内务，怕是无暇见您，特让奴婢前来告知。”
好嘛，回家第一天，三个大boss一个都不肯见她，原身这招自杀拒婚可真够厉害的。白湘水向那姑娘道了声谢，又随着清然清月往自己的院子走。
“六小姐！”清月轻声叫了她，待白湘水朝她看去时却又不说话。
白湘水知道清月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委屈了，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先回院子再说。”
谁成想回院子的路上也不安生，她们又被拦住了。这次拦路的是位公子，他做一副书生打扮，颇有几分书卷气。
这人正要开口说话，没成想清然清月两个丫头立刻上前将白湘水拦在身后。原来白湘水还想问问这人是谁，现在应该不用问了，能让她身边两个大丫鬟如临大敌的，除了那位表哥不做他想。
“阿水，我......”孙为原不自觉的走上前，想要看看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清然截了去，“表少爷，我家小姐刚刚回府，现下疲累，得需休息，还望表少爷让路。”
这番话显然不是孙为原想听的，他又走上前几步，想要更清楚的看看那道清丽的身影，“清然，你让我见见阿水，我有话和她说，说完我就走。”
“表少爷，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清然坚定的拦在孙为原身前，坚决不让他靠近白湘水半步。
“清然”开口的是白湘水，“你让他过来！”
“六小姐！”清然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家小姐，显然没想到这是她下的命令，小姐明明说过，要放弃表少爷的。
孙为原可不管这些，没了清然的阻碍，他几步跨到白湘水面前痴痴的看着她，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了，“阿水......”
面对痴情的孙为原，白湘水显得很淡定，况且她不淡定也不行，就在刚才她无意中瞥见好几个人躲在那丛树后面，白湘水算是明白了，三大boss不见她，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这个表少爷也挺惨的，被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白湘水却是平静的看向孙为原，拉着清月后退几步。孙为原显然没想到白湘水会这么做，他随即也打算前进几步，不想却被心中的那个人呵斥住。
“你就站那儿，别动！”这是白湘水见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孙为原如坠冰底，“阿水！”
“孙家表哥，对吧？”白湘水无视他的深情，浅笑着，“其实我一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孙为原急切的接话，“阿水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表哥这么配合，那我就说了。”白湘水继续笑，“孙家表哥，你喜欢白湘水吗？”
这个问题一出，清然清月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家小姐这么大胆，这种问题都敢直接问，躲在树丛后面偷听的几个人更是眉头紧锁，显然是认为六小姐还没对表少爷死心。
对于这个问题，孙为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答到，“阿水，我对你的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清然听着脸都绿了，可白湘水依旧不紧不慢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孙家表哥，如果我不是相府的六小姐，你还会愿意娶我吗？”
“小姐！”清月拽紧了白湘水的衣袖，“小姐，我们回去吧！”白湘水瞧了她一眼，慢慢将袖子拉出来。
“阿水，我喜欢你，和你是不是相府六小姐没有关系！”孙为原回答的依旧斩钉截铁。
白湘水点点头，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如果我现在和相府断绝关系，表哥你愿意娶我为正妻吗？”
“小姐！”清然忍不下去了，她再次拦在孙为原跟前，“表少爷，我家小姐累了，她的胡言乱语还请表少爷切莫放在心上。”
孙为民沉默良久，绕过清然直视白湘水，说出了自己的答案，“阿水，我愿意！”
“表哥，你想好了？”白湘水把玩着自己的衣袖，“你若真娶了和相府断绝关系的我，后果你真的想好了？”
不等孙为原回应，她继续道，“你娶了那样的我，官场上不会得到任何助力，甚至还会平白得了尚书府这么个对头，毕竟你确实抢了他嫡次子的未婚妻，到时候你很有可能会被压在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上一辈子都不能翻身，如果人家更狠一点，你可能连官都做不成，这样的未来，你真的想好了？”
“阿水，我......”
看着犹犹豫豫的孙为原，白湘水乘胜追击，“孙家表哥，你说你喜欢白湘水，我却不这么认为。你若是真心喜欢，就应该三书六礼上门提亲，而不是私相授受，别跟我说什么等有功名再来提亲，若非要等到那个时候，你又为何不能在这期间恪守礼仪。”
孙为原脸色煞白，没想到白湘水在这儿等着，“阿水，我只是......”
“你想说，只是情难自禁是吧？”
孙为原急忙点头
白湘水嗤笑，“什么情难自禁，这只是你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若是真心爱护，又怎会情难自禁？”
“表哥，未经父母准允私相授受，于你们男子可能只是一桩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可对女子而言，一生就毁了。这样，你还敢说你喜欢白湘水吗？”
不是的，孙为原的嘴唇颤抖着，他想反驳，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经的白湘水喜欢你，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毕竟都为了你死过一次了，可你呢，扪心自问，你为她又做过什么？”
平复一下情绪，白湘水说出最后一句话，“孙为原，现在的白湘水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她甩着衣袖朝自己的院落走去，清然清月二人急忙跟上。
望着白湘水渐渐远去的背影，孙为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回到房间，白湘水倒在床上就要睡，“清然我先睡会儿，如果祖母和母亲差人过来了，你们再叫醒我。”
看见自家小姐一副已经睡熟的样子，清然清月只好默默退下。
寿春院，白老夫人倚靠在榻上，听着下首的吕嬷嬷给她传来刚刚听到的消息。
“不枉我将她送到珈蓝寺，总算是想开了。”白老夫人将药碗放在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不过她胆子也忒大了，竟然直接问......罢了，你让下人嘴巴放紧点，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仔细了他的皮。”
即便头发花白，白老夫人的威严依旧不减当年，吕嬷嬷急忙应道，“老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像是想到什么，老太太又继续道，“六丫头刚回来，今天就让她歇息吧，明早让她再来请安。”
吕嬷嬷在下首应了声“是”
同样的一幕也在荣华院上演。
“想通了就好！”白孙氏放下账本，脸上一片欣慰，“只盼她心里不要恨我才好。”
“夫人待六小姐如同亲子，她又怎么会恨您？”说话的是白孙氏的心腹嬷嬷周氏。
“但愿吧！”白孙氏叹了口气，希望六丫头这次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对了，让下人们都注意点儿，如果让我听到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直接赏他50板子发卖出去。”
周嬷嬷：“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警告过了”
白孙氏稍稍安心了些，半晌又问道：“关于请安，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说让六小姐明早再去。”
“也好，来回奔波阿水怕是也累了，我这边也让她明早再过来吧！”
清水院，白湘水醒的时候已是申时，快到白府夕食的时间了，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环顾房间一圈一个人都没有，丫鬟们估摸着还在收拾别处。白湘水索性又躺回床上，思索接下来的规划。
这次回家，白湘水需要解决三个问题，表哥、婚约还有赚钱。现下表哥这个问题她算是解决了，就算后面他再死皮赖脸的缠上来，相信府里的三大boss都不会放过他的。
接下来，白湘水要面对的是解除婚约和赚钱这两大问题，比起那个婚约，她觉得赚钱可能要更迫切一点。
按照规划，她会用最极端的方式解除这场婚约，到时候自己和相府的名声都可能保不住，白湘水甚至都做好了和相府断绝关系的准备，是以，攒钱势在必行。
说到赚钱，白湘水第一反应就是做生意，然而做生意是要本钱的，靠那2两银子的月例，她得攒多久才能凑够本金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钱也没有人脉，而且她现在还是相府的六小姐，要是被白相知道她打算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估计会立刻将她打包送回珈蓝寺。
赚钱，还真是不容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