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有些奇怪,摆香案他能理解,这是要通告祖宗本派添丁,也是应有之义,但是这个请“洗心尘和忘川水”是个什么鬼?
洗心尘好理解,按照字面意思是洗去心上的尘埃的意思,但这个忘川水就有些吓人了,要是元白没有记错的话,前世神话中,阴曹地府的那条河就叫忘川河吧,难道是那条河的水?
这么惊悚的东西请出来干嘛?难道要让他喝?怪不得刚刚洛遥不肯进来呢,可能也是怕喝忘川水的场面太过于惊悚影响食欲。
颠道子挥了挥手,素玄青就屁颠屁颠跑到大殿后面去了,没办法,作为在场的唯二小辈,总不能让元白去拿吧。
素玄青很快就回来了,手一挥,在那几张围着火塘摆放的椅子后面就出现了一张香案,上面摆了一个牌位,一个香炉,两个烛台,两盘供奉的瓜果点心,再然后就是两个黑铁釉色的大碗,上面还隐约浮闪着点点金光。
元白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牌位上却只写了莲花两个字,不由得疑惑:这牌位上怎么不见祖师名讳呀。
颠道子何等人物,一眼便看穿了元白的心思,他走到元白面前,拉着他的一只手,走到椅子之后,香案之前,说道:
“我派祖师还留存于世,只是那长生不灭的境界非我等能揣度,因而我等也不知祖师现在何处,只是据上代长辈所言,祖师他三百年前回来过一次,就在这大殿之中大醉了三日,留下一册无人能看得懂的玉书便又走了。”
然后颠道子又看了元白一眼,目光中露着慈祥,但语气庄重严厉地问道:
“元氏子白者,我且问之,我派欲纳你为真传弟子,你可愿否?”
元白赶紧收敛了脸上的一切表情,也真诚回答道:
“弟子愿意。”
“我派一重同门之谊,二重天下同类苍生,三重匡扶社稷,你愿通往否?”
这个问题让元白有些为难,他思索了片刻才犹豫着说道:
“敢问掌门,我与那大乾朝廷有血海深仇,灭门杀家之恨,若寻得空档,少不得要报仇为快,我又如何能去匡扶他家的社稷……”
听元白这么一讲,颠道子却呵呵笑了起来,问道:
“若我等不允你报仇,你当如何?”
元白又思索了一会儿,才面露决绝地说道:
“若是入门之后,诸位便不允我报仇,那小子便不入诸位这一门,我观贵派也是长生久视自在逍遥的真仙大派,想来便不会让门下弟子赖我这些许钱币小债。”
元白又转头看向李红莲:“李前辈,些许金银,便还了我罢,也好让我早些离去,我还要去巽洲找我爹爹呢……”
李红莲捂嘴轻笑,也不答话,风莲生得意地看了李红莲一眼,被两个白眼瞪了回来。
颠道子呵呵笑着又道:
“如若我等放你回去,你又要如何报仇?你可知你那仇人势大如天倾,你一个被通缉的娃娃,又如何能斗得过他?”
元白脸上先是惨然一笑,片刻却又平静了下来,也不再自怨自艾,只是淡淡说道:
“我爹让我长大了去找松风长云,按这大乾朝十八成丁算,我还有六年,我打算在这六年里积累些财富,报仇嘛,钱权武力,总有一样要要有的,我一个小孩,权和武力只能再想办法,可这钱,我却现在就有注意。”
元白又把脸转向李红莲,言辞恳切地求道:
“李前辈,那些金银是我报仇的本钱,你还是先还了我罢,最多,等我赚了钱,再送你一些便是了,若是不行,便还是杀了我,把头送到那劳什子十六军面前,还能换些钱……”
李红莲有些生气,但不好和元白发作,只能扭头又瞪了风莲生一眼,然后对着颠道子抱怨道:
“师兄,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这把年纪就会拐着弯骂人,我们还是收了他罢,否则放出去也是个为祸苍生的魔头。”
颠道子没有理会李红莲,而是看着元白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现在就有法子赚钱,你要如何赚钱,你要知道,这天下间比你那仇家有钱的,可没几个人啦。”
元白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咬着说道:
“想来各位你前辈也不会贪图我个小娃娃的谋生手段,那我便老实说了罢,还望各位前辈莫要外传,给我留口饭吃。”
元白又转脸对着李红莲,问道:
“敢问李前辈,若我说你只要与我卖一块刻了花纹数字的木牌,花上一个银当千,等到三日之后,我会当中抽出一个花纹数字,若能与你手上的木牌完全匹配,那我就给你一个金当万,你愿不愿意花一个银当千试上一试?”
在场的都是心思灵巧之辈,有在人世间历练了不知多少年,听元白这隐约一说,马上也就想到了元白这个赚钱的法子的完整手段,不由得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李红莲更是直接骂到:
“你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人,这般哄骗愚民的手段都想的出。”
元白却对李红莲的指责不屑一顾,说道:
“如何是哄骗愚民?我先说好的,一个银当千买一个得一个金当万的机会,机会我给了,金当万我也给了,自己命里没有,又如何能怪罪与我?再者说来,若不是贪图那一个金当万,又如何会给我一个银当千?”
元白一番歪理说得李红莲不能回嘴,这个时候素玄青的父亲素神机说道:
“你这样做,不消多,只要有了第一次,只怕第二次就能有无数想要那一个金当万的蜂蛹而来,第三次就会蔚然成风,长此以往,只怕这一地的钱财都要进你的手里啦……”
元白对着素神机微微拱手,说道:
“前辈严重了,小子在一地最多来上三次,不会将钱都收刮的。”
萧太玄这个手时候走上来问道:
“那我来问你,你这无依无靠的小娃,一个人又如何守住这么多钱呢?”
元白笑道:“每一地总有那么几个没人愿意招惹的人,与虎谋皮看似凶险,但在虎醒过来以前,却又最安全不过……”
萧太玄摇了摇头,说道:
“难难难……此间凶险太大,你怕是做不成的……”
元白哈哈笑道:“便是做不成也要试试,这是我能想到最快的法子啦,我爹爹现在处境凶险,我若不快,那就真的孤苦无依啦。”
萧太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显然是不看好元白的计划的,还是风莲生走到元白身后,拍了拍他的脑袋。
颠道子看了看元白,笑道:
“你就不怕我等将你交给那大乾朝廷?”
元白也笑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若说假,只怕太不过各位的眼睛去,若各位前辈要我放弃报仇才愿意庇护于我,那我这命不要也罢,况那洛遥仙子起初便知道我是谁,她还是将我带回来了,想来贵派,也是不怕大乾朝廷的……”
颠道子笑着用手指虚点了元白的脑门一下:
“你这娃娃倒是机灵,不错,早在你们还在禹州的时候我们便知道你是谁啦,可我也并没有阻止洛遥将你带回,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不怕那大乾朝廷,我们要匡扶的社稷,也是同类生灵的社稷罢了,可不是他大乾朝廷的社稷,我只能告诉你,你那仇人是这天底下最高贵的几个人之一,身边也聚集了这天下最多的高手,就是这样,你还要报仇吗?”
元白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我要是能选,又如何会拿鸡蛋去撞石头,你也说我机灵,可这肉身却确确实实是人家给的,这恩情比天还大,不去的话,死活都不会安生的,当然,就算贵派收我入门,这也是我自己的事,这种事,就不假手他人啦。”
颠道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确实只是你的事,我们也只能在有一天你败了给你个容身之所罢了,好啦,说得太多了,跪下磕头罢。”
元白一愣:“这是还收我入门吗?”
风莲生笑了:“傻小子,不收你带你回来做什么?”
元白伊言对着香案跪倒,却迟迟不见长辈们有动作,扭头一看,才发现素神机正瞪着素玄青,父子俩瞪了一会儿,素玄青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跪倒元白旁边。
素玄青对着元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强迫自己感激地说道:
“师弟,师兄沾光啦。”
元白一愣,刚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颠道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从香案上的两个大碗左边的那个里面捻出一小撮晶莹闪烁的灰尘,往元白和素玄青身上一抛。
元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全身被一块极为粗糙的抹布给钝钝地抹了一把,然后各种恶心眩晕就涌了上来,可干呕了几声,却有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在最后的时候从胃里呕出了一股黑烟。
然后眩晕恶心的感觉就如同潮水一样褪去,元白动了手脚,晃了晃脑袋,身上再没有一点难受的地方,反而似乎眼耳口鼻无一不清爽。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鹿琰贞这时候从衣袖里抽出了一块手帕,迎风一招,就变成了一床被子那么大,将元白和素玄青呕出来的黑烟都裹在里面收了回去,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这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剧毒,可别放出去害人,也莫要浪费了,我先收了去,等以后给你写张能防身的符篆吧。”
风莲生再次睁开眼睛,舔着脸笑道:
“两张?”
鹿琰贞笑笑,点了点头。
颠道子也笑着对元白解释道:
“喜怒哀惧皆有大毒,最是伤魂,你做凡人时还不显露,但一旦你要焚风五神,那就是道途大碍啦,趁早洗了去,以后也走得顺当。”
元白听得半懂不懂,可颠道子却不再解释了,他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素玄青点了点头,素玄青就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去了。
颠道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玉质的小勺,从香案上右边的大碗里舀出一勺清水从元白的头顶浇了下去。
说也奇怪,这水并不打湿元白的头发,而是直接从百会穴钻了进去,元白只感觉头皮一凉,就在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正在疑惑,颠道子又解释道:
“这忘川水是洗身佳品,你要学本事,期初是要锤炼几年肉身的,有了这忘川水的护佑,身体就不会积累暗伤啦,别派锤炼肉身的时候要时时服药,我派得赖祖师留下的这忘川水,就不用往嘴里灌那腥苦的药汁啦。”
然后颠道子笑着伸出手,在元白脑袋上拍了三次,说道:
“既入我门来,当持那三重,若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为祸一方便要收那海底幽寒之苦,且记切记,还当知我等方外修士,要勇猛精进,不可好逸恶劳,最后要谨记我派格言,顺天而行,逆天而起。”
这几句话并不复杂,元白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可前面几句好理解,就是告诉自己门派守则与劝诫自己修炼的时候不能偷懒,但最后一句就让元白有些费解了。
这顺天而行和逆天而起似乎是彼此矛盾的吧,可惜元白现在没时间问,因为就在颠道子告诫了元白一番之后,就走到那一圈椅子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了,而上一辈的长辈们也已经坐下了,此时全都看着元白露出笑意。
素玄青走到元白身旁将他拉了起来,小声说道:
“小师弟,你该去拜见师父了。”
元白跟着素玄青走到火塘边上,按照素玄青的指引,先是跪倒在风莲生面前,三跪九叩之后,元白说道:
“拜见师父。”
风莲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元白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只手拉着元白,一只手手腕一翻,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待鞘的长剑递到元白手里,说道:
“这柄三泉剑是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你师爷交到我手上的,是祖师赐下的九柄长剑之一,如今我将它交到你手上,你可莫要辱没了它。”
元白点点头,口称不敢。
然后素玄青又拉着元白依次走到了其余长辈面前,正式拜见了师伯师叔,长辈们也都有见面礼赐下。
颠道子给了一个湛清碧绿的葫芦,罗武涯给了一个檀木的盒子,素神机给了一套文房用具,萧太玄给了一把玉骨的折扇,李红莲给了三匹青白黑的绢帛,鹿琰贞也给了个葫芦,不过是黄色的,还有塞子,里面应该是药。
风莲生第三次睁开了眼睛,砸了咂嘴说道:
“可惜老七老八不在,等他们回来,一定让他们补上。”
元白眼珠子一转,说道:
“师傅,要不然你逐我出师门罢……”
“嗯?”
“等七师叔八师叔回来的时候,再收我一次,到时候莫说是七师叔八师叔,就是在座的各位师伯叔,也免不了再给我一次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