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远方，是风和淡橘色的云朵，近处的近处，是女孩指尖的香烟和少年藏在心底的悸动。
付远扬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苏烟时，也是在这个离正午太远、离傍晚不近的快要日落的下午。
那天无风无雨，阳光淡淡的，天边的淡橘色正在一点点延伸。
苏烟那时候还只是个一心向学的小女孩，正读初一，身上穿着贵族学校的制服，脚上穿着新款的小皮鞋，白色的棉袜一尘不染。
她家很有钱，她上的那个私立学校就是A市有名的贵族学校，付远扬还记得他妈之前告诉他，在那里上学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有钱人，一类是天才。
付远扬当时在贵族学校旁边的那个路口打架，他那时还很矮，身子也没现在强壮，说是打架还不如说是挨打。
他被打得趴在地上，还不了手。很疼。
苏烟坐在轿车后面，轿车在他身侧飞驰而过，付远扬双手抱着头，咬着牙忍受着身上如雨点般密布的拳打脚踢。
入目的是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点反光的棕色小皮鞋。
苏烟的司机把一群小屁孩赶走后就回了车里。
苏烟蹲着看他，付远扬趴在地上，鼻血也没擦，就那么肿着眼睛看着苏烟。
后来苏烟把他带回了她的家，他在她家吃了晚饭，她爸爸很爱她。
那时候的苏烟，活在童话世界里，她就是那个世界的中心，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是迎着光、满身骄傲的女孩。
后来苏烟和他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喜欢和他玩，她经常逃课来找付远扬，当时付远扬在十八中初中部读书，初中部离苏烟的学校很远，她那么一个千金大小姐，出门一直都是有专车接送的，根本不认路，结果就是，她在第一次逃课时迷了路。
付远扬还记得苏烟那天给他打电话，他在上课，所以没法接，等他下了课回拨回去时，电话那头的女生哭得都快断了气。
付远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心慌？紧张？担心？好像都不是，心疼？好像……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心脏就好像是一块胀满了水的海绵，沉落落的，这时突然有一只手用力的把海绵里的水份挤光了，然后这时的心脏就变得轻飘飘的了，又空又轻。
苏烟被吓坏了，站在一个不认识的公交车站，手机也快没电了，她在电话里哭得都打嗝了。
付远扬当时正好被老班约着谈话，他没法去找苏烟，便好说歹说，让程潜去帮他接苏烟。
那是苏烟第一次见到程潜。
初中的程潜没有寸头，他头发很少打理，碎发盖住了剑眉，他根据苏烟说的站台名找到了苏烟。
少年站在夜幕下，像猫一样慵懒的眼睛，六月的晚风吹来，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淡淡的花香，在少女的心湖里，掀起阵阵波澜。
那时候程潜脾气还没有那么坏，但是那一身痞味儿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苏烟见惯了那些乖乖少爷，头一回碰见像程潜这样眼角眉梢都刻着野气的男孩子，就好像每个正值年少的女生都会对痞子男孩心动，苏烟也因为程潜，在心里上演了一场战争。
后来苏烟和他们玩的越来越好，付远扬怕苏烟又迷路，所以老是带着程潜翻墙去找她玩，后来有次他们翻墙被班主任逮住了，请了家长，还派学习委员盯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
之后就是苏烟来找他们玩。
初二暑假的时候，苏烟过十三岁生日。
她爸爸为了这个生日会准备了好久，连邀请函都装在信封里，用火漆封了口的。
那张邀请函，付远扬现在还收藏在自己床头第二个抽屉最里面的夹层里，连同那张当年苏烟给他擦脸上的鼻血的白色手帕。
那晚，程潜在网吧打游戏，他就是从初二开始叛逆、犯浑的，付远扬见苏烟一直都兴致怏怏的，便趁着苏烟在应付她学校里的同学，偷偷溜到了她家花园里，给程潜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程潜很不耐烦，付远扬隔着电话还能听到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一些周围人发出的谩骂声。
“潜哥，来一下吧，给我一个面子。”
那是付远扬第一次叫程潜，“潜哥”。在那之前，他一直称呼程潜为“阿潜”。
然后他就听见电话那头程潜说道：“先说，我可没准备礼物。”他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看样子是叼了根烟。
程潜来时，生日会都快要结束了，在结束之际，付远扬终于看到了苏烟露出了笑容。
苏烟喜欢程潜，付远扬看得出来。
一个人再怎么掩饰，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苏烟看向程潜时，眼里那满满的欢喜就像隐藏在云朵下的太阳，再怎么遮的严严实实，也掩盖不了那散发出来的耀眼的光芒。
苏烟喜欢，那他就支持。
所以初三那年，付远扬拼命撮合苏烟和程潜，那时候苏烟身上已经没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干净了，那个贵族学校的富二代都挺坏心的，带着苏烟学了不少坏习惯，苏烟也为了能和程潜有些共同话题，去沾染了很多她这个年龄段不应该染的东西。
程潜那时候也不懂喜欢，但付远扬喜欢苏烟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苏烟喜欢抽草莓味的日免双爆，付远扬知道之后，就习惯在左手衣兜里揣一包草莓味的日免双爆，其他味道的都不要，就要草莓味的，其他牌子的也都不要，就要万宝路的。固执的有些可怕。
苏烟很坏，其实付远扬也清楚，就算没有程潜，她也会变坏的。有些人，就是在一些领域上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最后付远扬死缠烂打，终于让程潜接受了苏烟的表白。
前两个星期程潜都对苏烟不理不睬的，后来苏烟在他家楼下站了一晚上，给他发了99+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可怜她还是真的被打动了，总之那之后程潜和苏烟真的有点谈恋爱的样子了。
可是苏烟占有欲很强，喜欢程潜的女生很多，那时候程潜也是个爱玩的小男生，对那些女生的小心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态度惹怒了苏烟，那些女生都一个接一个负了伤。
程潜警告过苏烟，和她吵过闹过，本以为苏烟可以消停一会儿了，结果第二个星期，程潜的女同桌出了车祸。
程潜去找苏烟，苏烟就倚在墙上抽着烟：“没撞死她都算好的了。”
其实只有付远扬知道，那件事儿压根不是苏烟干的，那个女生为什么出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所为，苏烟都不知道。
付远扬还记得当时他问苏烟为什么不解释的时候，苏烟的回答。
“一个第一反应不是相信你而是怀疑你、质问你的人，就算解释清楚了，再发生这种事情时，还是会选择怀疑你的。”
程潜最后还是和苏烟分了手。
苏烟在家里呆了很久，谁也不见，付远扬就在她家楼下一直等着，他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在苏烟家楼下站着，或是坐在地上，一等就是一整天。付远扬足足等了一个星期。
他去她房间看苏烟时，她房间里全是烟头，窗帘拉得紧紧的，整个房间密不透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和香烟的味道。
后来苏烟被她爸爸塞到了一中。
付远扬知道程潜要考一中的事儿后，还是选择告诉了苏烟，但他没有说程潜是为了江悦去一中，只是说了程潜要考一中了。
电话那头的女生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
“下学期就去。”付远扬顿了顿，拿着手机的手力道紧了几分，“你打算怎么办？”
苏烟苦笑了下：“转校呗，人不是说了，这辈子都不想见着我了吗？”
可是最后，苏烟还是没舍得转校。
付远扬看着此刻坐在他身旁抽着烟的女生。
苏烟还是苏烟，她还是喜欢草莓味的日免双爆，还是喜欢看日落，还是喜欢程潜。
苏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我记着，第一次遇见你，你被打得可惨了。”
付远扬低着头：“嗯。”
“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是寸头。”
“嗯。”
“怎么现在留头发了。”
付远扬抿了抿嘴：“就是懒得剪了。”傻瓜，因为你喜欢上程潜时，他就是这个发型啊。
“付远扬。”苏烟又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了火。
“嗯。”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陪着我。”苏烟叹了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泪腺。
“以后也陪着。”
“那丫头有我好看吗？”
“没有。”
“程潜那家伙瞎了眼了。”
“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