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冬末,寒气仍未散尽,正是积雪消融,北风凛冽的时候。
平阳侯世子大院,正房房门上挂着的过冬的厚门帘子还未来得及撤去。侯府地下用上等木炭铺设的数条地龙烧得正旺,屋内因而温暖如春。床头小圆桌上的铜炉正散发出袅袅青烟,整个空间充斥着细致独特而又悠长淡雅的香味。
“啊!”
沈瑞在噩梦中惊醒,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整个脑袋疼痛欲裂,就像被各种各样垃圾信息占据而濒临崩溃的电脑系统一样。
沈瑞轻轻地揉了揉脑袋,撩起帷幔一角,好奇的打量着整个屋子。房间角落立着深色石柱,墙壁全由浅色石砖雕砌而成,上乘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上妖艳的绽放。梁柱上挂着的青色的宫府专供纱帘随微风而漾,像极了渐起绿色涟漪的湖面。地上铺的是紫貂细绒织造的软毯。作为一个现代人,沈瑞如果不是见过些不大不小的世面,怕是早就晕过去了,只不过脑海中一直浮现两个字:奢华。
“世子爷......”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轻唤,吓得沈瑞一嘚嗦,沈瑞急忙侧身看去,原来帷帐外面正站着个人。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沈瑞通过浅色帷幔这才看清,对方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
“你有病啊,吓死我了。”沈瑞揭起帷幔,气愤愤的骂道。
侯府小厮仍然拱手欠身,和刚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脸上硬挤出来的微笑愈发堆积愈发谄媚,腰更弯得深了,“是是是,世子爷教训的是,小的就是有病。”
沈瑞有些疑惑,望着皮笑肉不笑的小厮,凭借脑海里渐渐清晰的记忆片段,试探道:“今年是绍武四年?这里是大胤国都?这里是平阳侯府?”
侯府小厮嘿嘿一笑,应和道:“是的呢。”
沈瑞恍然大悟,这摆明了是穿越了呀。他满脑子的杂乱记忆拼凑起来的颇具说服力的事实是,这里就是大胤朝国都京都平阳侯府,自己是平阳侯沈傲的独生子!这是毋庸置疑的!谅是哪个古装剧组,也搭不出造价如此昂贵的实景,更从何找来演技如此精湛的演员?
更何况,这个身穿古代人普遍穿的廉价粗布衣裳的年轻人神态谄媚,诚惶诚恐,可一点也不像是在演戏。
“妙啊!”
沈瑞拍了拍大腿,兴奋的喊了一声,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以前只能在梦里想的是居然实现了!谁还稀得再去看穿越小说啊,全凭想象,皆是虚无缥缈,小爷我今儿个实打实穿越了!
羡慕不...
沈瑞是更激动了,可侯府小厮惊恐万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求道:“世子爷...你是我亲爷爷...小的错了一定改...求求世子爷不要责罚...”
???
沈瑞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啊。
“那要不你先出去?”
“世子爷求求您不要赶小的走...”小厮磕头如捣蒜,要不是有软毯垫着,地面恐怕被他砸出了小坑。
沈瑞更加无语了:“我的意思是,你先下去。”
小厮却还在嚎叫:“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世子爷...求您不要赶小的走...”
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明明没有赶走他的意思,理解力这么差的吗?当真夏虫不可语冰。
沈瑞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大声吼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出这间屋子...快滚!”
“好嘞。”小厮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揩掉了眼角的泪水,脸上终于恢复了以前的谄媚笑容,边退边说道:“小的这就退下。”
沈瑞下了床,在房间里悠闲踱步,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有用的信息。
“现在是绍武四年,大胤的好几个王爷都不安分啊,密谋篡位的大有人在,绍武六年晟王可就要举兵谋逆了啊!北方边境也不平静啊,北燕铁骑时不时跑来骚扰,边塞戍卒苦不堪言,还有西凉...好在皇帝在位励精图治,求贤若渴...”
奇了怪了,沈瑞的脑子里好像装了一本大胤编年史,不仅对绍武四年之前的事情如数家珍,就连未来还没发生的事都知道!
“眼下整个国家百废待兴,正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啊!”沈瑞越想越激动,为何不去考个状元?或者开一间书局,印书卖书赚大钱?不行不行,我最鄙视写书的了,开书局难免得和他们打交道..可男儿一世,总得有点作为啊,做什么好呢...
“大展身手?”
檐下冷不丁传来一道富有磁性却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突兀的声音,又把沈瑞吓得一激灵。
沈瑞拍了拍胸脯,长叹了一口气,愤愤道:“你们这平阳侯府的人是不是都有病?怎么个个神出鬼没?”
屋外那人推门而入,沈瑞看去,原来是侯府的管家李翰。
“我也就刚来,刚听到世子爷说话的声音,以为世子爷在与王爷交谈...”李翰憋着笑,语气似在打趣,“不过转念一想,世子爷怎么也不可能在侯府面前说大展身手这种话。”
沈瑞满脸的疑惑:“你不相信?”
李翰抿抿嘴:“是有点不相信。”
......
沈瑞懒得争辩,反正“自己”以前都做过些什么,心里还是有数的。不相信就不相信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给钱就行...给钱给钱...纹银一百两。”
“世子爷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这不是约了宗胖子他们这月二十三去天上人间里玩一玩嘛。”沈瑞有点郁闷,什么时候下人可以过问主人的钱财去处了?搞得好像他李翰是平阳侯世子爷一样,“赶紧给钱,不该问的别问。”
李翰扑哧一笑,以一种贱贱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世子爷,你上个月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了将近一个月,前几天刚醒,早就错过了天上人间的宴会了。”
“是吗?这我倒不知道。”沈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转念一想,宴会不能去,钱该要还得要,这个时代的纨绔公子出门谁身上不带个白银百两的都嫌寒碜,“那我日常花销不也有用得着钱的地方,赶紧给钱,大老爷们痛快点。”
李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不月底了嘛,侯府账上可支配的银子现在就剩个八十多两,不得省着点花...”
沈瑞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拥有这么一个奢华的世子大院的平阳侯府居然也有缺钱的时候?
沈瑞细细一想觉得李翰所言不假,大胤王朝早几年连年战争动荡,现在新君即位百废待兴,所以这个年代的经济的经济就是如此啊。全国各地不少土地荒草丛生,根本无人耕种,京都周边和南方粮仓的土地价值是很高,但大都属于那些高官和富绅,他们将土地租给农户,种的是粮食,收的还是粮食,秋收上来的粮食一部分用来供养全府上下,剩下的变了现银,银子又用于各种日常花销,因此侯府账面上没多少现银实属正常。更何况平阳侯经常在外领兵,更无经商头脑,而且侯府里出了个极其败家的世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
悄无声息之间,沈瑞度过了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一个冬末,他的心情就和这冬末的天气一样,及不暖和也不至于多冷。
这阵子,除了吃饭、睡觉和细细摸索这平阳侯府,沈瑞就坐在正屋门槛上发呆。
这平阳侯府坐落京城西南,占地极大,算上西边后山的林地,将近百亩。三进三出的胤朝官邸的标准构造,从后山上看去,屋脊连绵,廊腰缦回,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要不是下人提醒,沈瑞还将远处灰蒙蒙的建筑也算进侯府里了呢。
回想以前的所作所为,这平阳侯世子确实败家,日常花钱大手大脚一掷千金也就算了,居然还有点不孝顺,把自己的世子大院装饰得奢华尊贵,侯府的其他地方包括他老爹的院子却和身份地位不匹配的寒酸。
唉...都是泪...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赚钱...
沈瑞要李翰支一百两银子用作日常花销不假,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也是真,无论什么时代,都要实现财务自由,这才是真理。手里握着可支配的钱财能叫人安心不是,毕竟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