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龙家的尸骨在烈焰中焚烧,地女想道,地家的人力量源于大地,生长于斯,魂飞魄散,入土为安。
地幺的尸骨终究是要下葬的,苍老的老族长左手按在小辈的魁木棺木上,为他超度。
族长头上安放着一顶金蛇头盔,白金与黄金交汇,打造成了一颗巨蟒的头颅。
巨蟒那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却藏不住无尽的凄凉与沧桑。坚硬的臂铠也包裹不住萎缩的双臂,颤颤巍巍地握着族剑—蛇灵,轻轻地点在棺材三寸处上,为他超度。
四周站着六个人,三人为逝者地幺生前最为亲近之人,地女,地钟,地奎,他们站在棺木的四周,代表着蛇神的祝福。
另外三人是古家的代表,战士古小虎,商人古商贾和“独腿”古瘸。尤其是他,身后竟然跟着二十名护卫。他们代表着花龙的祝福。
他们身旁布满巨大的树根,一个一个犹如城墙那么高,盘根错节,像极了地家的蛇旗。
旗子高高地飘洋在入口处,这片空间内生长着巨大的白亮木,一个一个巨大无比。每一个死去的地族人都会深深地埋藏于地下,他们的灵魂将寄于树内,与天地长存。
“我要将这笔帐算在古风头上。”
地钟裹着厚厚的白服,灰色的眸子里闪露着对首领古风的怨恨。
“很明显,古风的鲁莽断送了我可爱弟弟的性命。”地女附和着抱怨到。
地女心中叫嚣着不公,地家几乎为古家做足了贡献,就差把地家所有女性的初夜权贡献出去了,可是呢,那个罪人在弟弟下葬时竟然没有出现。
她看着父亲地钟眼眶湿润,心中满是不忿,可哥哥做的太过火了,在刚刚的招待上,地奎叫嚣着
“古家竟然派废物来羞辱我们。我要把古风大卸八块!”
红色的葡萄酒贯穿流过地钟死灰般的脸庞,宛如鲜红的血液。无味而酸楚的葡萄酒不是他没有制止儿子胡闹得理由,低头默默地啜饮让古家代表眉头紧缩。
诸神庇佑,地家向古族效忠已有百年,还是父亲懂些礼数,礼貌地招呼着古家代表,为他们的各项生活做出安排,甚至连护卫也没有亏待。
树影撒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即使是白天,但棺材周围还是齐齐的摆上了两排白蜡烛,如同送行的长灯,橙黄色摇曳的灯火一直延续到树林深处的阴暗。
最后的仪式,棺木深深埋下地底,与它相伴的还有一颗墨黑色的开皮种子,地女看着哥哥接过族剑。四周的白亮树影层层叠叠,无数先祖也在注视着这一刻。
五人默默地退后,只留下执剑的地奎和诸位先祖。地女站在远处观望,等待。
一如既往的期待神器创造神迹。从南湾吹来的海风如同一只手,催动着高处的树梢摇动,但在巨大的树根之下没有半点动静。
“快点。”
父亲催促道,地奎已经是族内干部,但何时才能有个大人物的样子。地女只能干巴巴地看他诅咒着无辜的族剑。
难道父亲没有叮嘱他族剑的方法?还是当时他心猿意马根本没有注意。地女注意到身旁的瘸子在偷偷的笑,混账,我该把你的嘴唇撕破。
“该死!该死!”
地奎又一次把剑鄂举到耳畔,苍白地威胁着这把剑,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改跪下来求宝剑不要在为难自己了。
他又一次气急败坏的拔剑,剑已经偏离重心,在高处摇摇晃晃,然而正如众人心中所料,还是屁都没有。
地女偷偷瞄了一眼父亲,地钟的脸气的煞白,虽然脸上没有动怒,但依旧威严逼人。他似乎决定终止这场闹剧,走了过去,一把把剑夺过来,低声骂道。
“你这蠢驴!废物!”
地奎羞愧地把头底下去,默默地站回到众人的队伍中来,地家的威严在他的身上消失殆尽。
她看到地钟挥舞着神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还未确认大家是否已经准备好这样的神迹,几丈高的巨大的树枝藤蔓就已经拔地而起,破土而出……绿叶猛烈地绽放,原本空旷的空间瞬间就被填满。她只看到父亲的身影在远去的树干上渐渐萎缩。
这里的风相当的柔和,吹拂着树梢,地家在古龙城的悠久封地就是这一片亮木林,以及远处那些开始泛黄的田野。这种宁静让地女出神。
“一个人如果短暂忘记战争,想起往日的旧时光,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即使是最黑暗无助的时刻,我总是能想起这里有如此美丽安宁的地方。”
地女转过头来,望着接她话的叔叔,忍不住抱了上去。
“我很想你,一直很想你,父亲也是如此,地书叔。”
“他会想我?”
“也许没有太多言语表达,但,没错,我看得出来,自从您回守穴堡,而他留在古龙城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想你。”
“被他惦记也许不是好事啊。”
灰白的头发下有着高高的发际线,额头上的皱纹是岁月的痕迹。身上的鳞甲闪闪发光。
“哦,别这么说,叔叔。他只是很悲伤。”地奎对这位叔叔还是很敬重的。
“失手一次没有关系,你要挺起胸膛,拿出威风来。”地书又在地奎的耳畔轻轻说到。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失手过,还是在他自己父亲走的时候。”
“父亲只失手了第一次,他第二次完成的相当漂亮。”地奎回答道
“用点心,你也可以的。”
“叔叔,听说堂哥要和嫂子在古龙城办满月酒?”地奎问道。
“啊,没错,古风耻于见你父亲,不过为表歉意。他会让全城的贵族来,也许你可以再搞出来几个私生子。”
“饶了我吧,叔叔,这里的情况可不比老家,这里得下人长的全比贵族小姐漂亮。”地奎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
地女回避了这样的话题,她只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地书似乎总忘不了这件陈年往事,他总说父亲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在爷爷弥留之际,他哭的像个泪人。
当年的晚上,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喝的酩酊大醉,整个人精神恍惚,眼泪从眼眶里不断的涌出来,地钟曾泪眼朦胧的告诉他,自己不该去叉河和古风迎战圆月弯刀。而是一直守在父亲的病榻前。
地女曾看到父亲给小儿子地幺写信时脸上的微笑,当时他们举家在穴堡参加地书儿子的婚礼。
穴堡和古龙城之间远隔重山峻岭,河流,军队。这些都无法阻止父亲对孩子的思念,他很看重地幺,这孩子有他爷爷的影子,温柔又坚毅。
他一心想等孩子的回信,即使传令鸟也行会中途被射下,被老鹰所抓走,但他相信他的心意一定会传达过去的。
直到等到丧信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永远也等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随着地钟的靠近而停止了,他们没有胆量这么做,谁也没有。
老族长用粗粗的铁仗敲击着地面,大声地宣布葬礼结束。古家的人和地家的人都散去了,地女看到地书在安慰父亲,伤感还是在父亲的脸上留下来痕迹,而地奎则躲得远远的。
地女又一次的犹豫了,她原本想一见到父亲就告诉他这件事,但她看着本就不在年轻的父亲,不想使他更加苍老。但现在,为了她的丈夫,她不得不说了。
“父亲,我这次来还有事情……是关于……借…借…借兵的。”她竭尽全力挤出这句话来,希望不要触碰到父亲的逆鳞。
“你给你丈夫借兵?从你父亲这里?怎么,我们的子弟一大半加入他金盔子还不够吗?”地钟沉吟道。
地书身为穴堡主人,地族本源之地的守护者,也陷入了沉思。
“古风究竟明不明白,他们家的王座是由包括地家在内诸多家族用亲人的血铸造的。”
地钟声如洪钟,动怒的金蟒蛇,从这悲怆的语气中露出的杀意,如同蛇信不断吐出,说不害怕是假的。
“世盛他……与容夜一直不合,古风也不大喜欢他,他带着金盔子夺回黑堡时,与卓汗交手,我必须去救他。”
“他作为一军指挥,要么为兄弟复仇,让卓汗下半辈子在地井了里烂掉,要么就战死不要指望女人去救他,他手下的兵都要笑死他了。”
“不,他是个勇士,如果可以取义,他绝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您不是后悔自己没能陪在爷爷身旁吗?我绝不要有这样的遗憾!”
地女只感觉,地钟望着她时,胆汁快从喉咙眼里喷出来。她不想在顺从下去了,既然父亲要她嫁给世盛,那她就会一直追随他直到阴曹地府。
“要人,要人,要人,古家的人都是混蛋,这些年来,他们除了从我这里要人以外,还为我们做了什么?那个废物世盛,到现在只有一个女孩,我们需要古家的男性血脉!”
地奎在一旁偷偷地望向这里,心提到嗓子眼里,他一直小看了自己的妹妹。
娇小的身躯甚至敢于和父亲对抗吧,面对外人,自己这地家贵公子毫无敬畏和礼貌可言,但面对父亲的责罚时,他只想逃之夭夭。
但还是被地钟气恼的眼神捕捉到了。地钟指着他,大声说到
“就像那种废物,估计都有六七个私生子了,为什么他一个男孩也弄不出来?!”
“古妮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爱她,这就够了!”
“你住口,他干不了你吗?要用捡来的野种来糊弄长辈?!”
“哦,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就实话说了吧,他就是干不了我,可那又怎么样,是英明神武的您把我送给他的,现在我爱上他了,我就要和他共进退!”
从地钟看她的眼神来看,自己是不可能带穴堡武士奔赴沙场了。她暗想着自己可能还不如地奎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真的…如果我可以的话…我愿意穿上锁子甲,用战斧砍下卓汗的脑袋……我必须这么做,搬不来救兵的话……我就和他一起死!”
一个耳刮子直截了当地扇了过来,地女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泪水夺眶而出,地书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赶去扶着地女。
“子女不准用死来威胁他们的父亲!”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就不配吗?如果实你那已经入土的宝贝蛋,你肯定会不惜一切!”
地钟的怒火彻底释放了,脸气的煞白,和他锁甲链条上的白玉一般惨白。退后几步,大声呼喊到。
“侍卫!?”
“我要帮他,如果你愿意做缩头乌龟你就做吧。”
“侍卫!?”
“你把我送给世盛,把地幺送给古风。是你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孩子!”
“侍卫?!”
侍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手上的宝剑举着,看上去斜着贯穿全身。
“大人,您叫我?”
“拿剑来!!”地钟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