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盛身形僵硬,眼睛忽又像拉响警报一般,传来胀裂的疼痛,体内竟有种想要反击的莫名冲动。只觉暗器眨眼间就要飞抵,贝盛的身体却像出现了内讧般凝滞在原地。此刻,他只有大声叫苦的念头:这下完了。
就在此刻,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贝盛耳边响起。一个细小的颗粒飞溅到他额头上。尘埃落定。还好,小命还在。贝盛松了口气。贝盛的身体也略松弛下来,体内的一股莫名愤怒的冲动感也恍然消退。这是怎么回事?贝盛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尽管搞不清具体原因,贝盛还是怀疑是夏启元说的那个寄生元神搞的鬼。左眼的剧痛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左眼发作,就是红黑元神出现的时候,当时发作了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这是第二次发作,但却是他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经历了左眼从发作到消退的整个过程。
“什么狗屁寄生元神,等我把夏启元留下的两个药丸都吃完,看你还能不能扑腾。”从卓力发出暗器,到贝盛生出这个念头,其实也不过就一瞬的功夫。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背后显然又出场了一个人物。如果贝盛没有猜错,那人便是这不中用的卓老二的老子——卓一雄了。
贝盛也不转身,他抬手拔出扎进额头的飞来异物,原来是一枚白瓷碎片,瓷片上还沾着些茶水。
“小贝贤侄啊,刚才力儿太胡闹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卓一雄朗声笑言,同时在白虎挂画前的上位坐了下来。
“你龟儿子胡闹,还不是因为仗着你这个老王八蛋。”贝盛心里腹诽道。一瞥身边的地面,瞧那些碎片,看来是卓一雄甩出了喝茶的盖碗,挡了卓力的暗器。这龟儿子使的是什么暗器来着……贝盛扫视了一圈,瞟到一根长长的银色钩子斜插在一把椅子脚上,估计就是这玩意儿了。好一个大钩子啊,如果被这东西射中,不死也得重伤啊,到时慌乱中乱拔的话,那得多疼啊。想到这,贝盛牙关紧咬。
见贝盛四处张望,卓一雄也看了眼卓力。卓力感到父亲眼神中的严厉,悻悻退到了卓一雄的身后站着。
“贤侄,我也难得碰见你,今天在这见到,陪雄叔说会话吧。”卓一雄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真不巧,卓族长,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失陪。”贝盛气呼呼抬脚要出演武堂。
贝盛自始至终都没回过身来,让卓一雄多少有点不痛快。他在这个地盘既当教中人的堂主,又当村里人的族长,多年下来弄惯了,只习惯别人体谅他,已经忘了体谅别人了。而贝盛也没能顺利出去。贝盛没有看到卓一雄皱眉的脸庞,但却看到两个守卫挡得密不透风的门口,以及他们脸上的寒霜。
贝盛顿住脚步,他没法和这两人硬来啊,这就有些进退两难。这时,后面卓一雄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贤侄啊,说起来我当年和你父亲还算是朋友,他还给我炼过药治过病。对了,你祖父还帮我修过佩剑。只是近年来,俗务缠身,分身乏术,来往走动少了,让你见外了。”
父亲。一个遥远的称呼。若不是家里那副卷轴里还画着父亲,他根本都记不起父亲的模样了。
“贤侄啊,你过来,让卓叔看看你。”
贝盛略一迟疑,还是回身走向了卓一雄。短暂迟疑间,他飞快地盘算了一番。一是他现在强闯不出,不如顺水推舟给卓一雄一个面子。二是关于父亲的事,说他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以前没怎么听到过父亲的事迹,既然卓一雄想讲,他便正好听听。另外,他料想卓一雄有什么手段要施展,他也想听听卓一雄说说,他到底还有没有探山的能力。再怎么样,卓一雄也是这个东西村修为最高之人。
贝盛走到卓一雄面前,脸上挂起了笑容,笑中带着尊敬。
卓一雄方才松开了眉头,也站起来,握起贝盛的双手,笑容和煦道:“细细看来,贤侄和你父亲其实长得颇为神似。我想,再过几年,待你长大成人,肯定比你父亲还要英俊啊。”
关于父亲对贝盛莫名其妙的夸赞,卓力是嗤之以鼻的。不能哼出声,只能频翻白眼。贝盛此刻毫不关心卓力的反应,他只能是一心关注着一股霸道的气流在自己体内四处流窜,四肢百骸都似乎被它逛了一遍,之后,在胸腹部分一处停了停,然后便消散了。这个过程极为短暂,在卓一雄说完客套的话后便是结束了。不是当事人,可能都无法察觉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贝盛知道这是卓一雄在亲自测试他。贝盛不清楚一个合格的探山族身上的特征是什么,但想必有某种特殊的印记。而他盯着的卓一雄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后又是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贝盛原本抱有一丝期待的心情也被失望所取代:看来,自己是真的被这行当抛弃了。
“贤侄之前说的将你打成重伤的究竟是什么人?”卓一雄脸上有几分凝重。
“就是一个号称周爷的人的手下吧。至于周爷的真实身份,我并不了解。委托我们探山的主顾,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会去打听。”
这是实话。卓一雄点点头,不过,他看贝盛的眼神却是渐渐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神色。
“卓……卓叔,怎么样?”贝盛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的探山本领不错,但是现在你的体内却是一点血契的影子也见不到了。据我所知,血契与探山者本魂元神是完全捆绑的,若要强行剥离并毁坏,要么是高手出手,而这怕是大成境强者也难以做到。要么就是你的本魂元神异乎寻常地强大。”卓一雄此言一出,旁边的卓家人看向贝盛的目光都变得复杂了。
此前卓一雄感到摧进贝盛体内的那团凝了些许元神的元气,在行了半个小周天后就受到了阻滞,所以他并不能确定血契究竟会否藏在哪个隐秘的角落里。他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凭他对探山族气息的了解。此刻贝盛已经没了忽重忽轻的气息,那就是没有与山灵沟通的条件了。贝盛是如何失去了血契的卓一雄并不关心,他有点郁闷的是,关于搅进那场混战的神秘强者的线索,本来有点眉目,现在又断了。
“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贝盛很看不上卓一雄拐弯抹角的说话风格。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很不错!怎么样,现在没法吃探山的饭了,不如加入习武的行列,进入这个演武堂,成为一名武者吧。”
“什么?”
不仅是贝盛,卓力也很惊讶。演武堂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比全村最庄重的祠堂还要高贵隐秘的所在。只有万和教内的强者,才有资格进入练习高深的武功。而这个贝盛,是个什么东西!无父无母,靠一张嘴坑蒙拐骗讨生活的罢了。何况,他年纪早已过了十岁,习武最佳的年纪都过了,招进来是准备让他白吃白喝的吗?于是,卓力看向父亲的目光,变成了如同看一个老糊涂的无奈意味。
卓一雄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怪异神色,他耐心地向贝盛解释道:“我是说,你的体质非常适合习武,当年你错失机会进入宗祠习武,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遗憾。错过了习武最好的年纪,我感到非常惋惜。不过,我看你天赋异禀,就算现在开始学习,只要方法得当,下死功夫,未来习有大成也未可知。”
这个评价已是相当高了。所以也就不能怪卓力听了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见贝盛面露难色,不等贝盛回应,卓一雄探手便抓住前者手腕,又以极快的速度点、勾、划、按、印,这套动作做完,贝盛牙齿缝里才吐出了一个“等”字。卓一雄又不由分说地冲贝盛的额头猛地张开他斗大的手掌,掌心一弓,一股巨大吸力将贝盛的脑袋向前吸去,这样便使得他整个人以极为陡峭的角度倾斜在那。
贝盛只想说:等一下,习武不属于我的喜好。可卓一雄接续不断的动作并不给他任何机会。他只能任由自己倾斜着身体定格在那。他只觉得额前那团并不厚重的白色气团,不断地向他面门涌来。不知怎的,他感到额头下有丝丝冷意渗透而进。即使他毫无武功,他也终归觉得自己现在经历的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贝盛憋住了劲,大喊出声:“住手!我不想练武!快住手啊!”
卓一雄初时恍若未闻,稍过片刻,似乎他才反应过来,突然收了手。
突然没了那强大的吸力,贝盛的身体就垂直往下坠。奇怪的是,贝盛心里虽然全是要阻止自己下坠的念头,四肢却是丝毫不听使唤。而且心神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外界的声响都变得朦朦胧胧。这种感觉综合起来,就仿佛深陷于梦魇中不能苏醒似的。
“他妈的,今天真是倒霉。看来,就算小命没交代在这,也得摔个鼻塌牙搓回去。可惜了我这张俊脸了啊……”反正对自己的身体无法操控,贝盛只好提前做好心里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