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下旬,晚上九点。
林烨在转个身都艰难的浴室快速冲完了凉,沐浴露和肌肤的相亲大约不超过十秒,就草草了事了。
她一伸手从门后挂勾上揪了条浴巾随意在身上擦了两把,再把另一个挂钩上的衣服拽下来就着半湿的身子套上了。
隔壁洗漱台的镜子早已被水汽强势侵占、面目全非。这间老旧民宅的抽风机除了声音还比较威风,其它也就只剩虚张声势了。
她扽了截纸巾在镜子上擦出了一个刚好可以看到脸的形状,找出了润肤霜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抹完、她心里莫名有点懊恼,反正擦脸也不用照镜子,刚才压根就不用擦玻璃,还能省出两分力。
前后十分钟的时间,这个一天中连接日和夜的固定仪式,在无限的敷衍和疲惫中,总算结束了。
……
林烨披散着头发,靠在窗户边给顾染打电话。自从深圳一行后,林烨把他放在了心上。
每两周固定电话,有时她忙晚了,也会在第二天补上。
北京最近大雪,白茫茫一片,LC区里没高楼,就这五层的视野,近可见庭院和老槐尽素,远可眺高低错落的城市建筑飒爽披银。
月光揉着昏黄的街灯,给天地都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她的心似乎也从白日的兵荒马乱中腾出了一小块清净地儿,刚好够安安静静地掰扯五分钟。
……
刚进高中的小朋友,生怕别人体会不到自己的深沉,话少得经常让林烨觉得自己在对着空气练习单口相声。
几个月下来,他们总算才从单方面的问答模式,进化成了简单的礼尚往来。
当顾染第一次主动在电话里问她:
“今天天气怎么样啊?”
林烨心里莫名激动、大脑一瞬短路,眼睁睁地盯着窗外的黑云压城、狂风肆掠,淡定答道:
“不错啊,风和日丽!”
……
两人的电话伴着高频出现的“嗯、还行、管好你自己吧!”挂断了。
林烨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两步就仰躺在沙发上,似乎一刻也不想动弹了。
她回北京已经两个多月了,密集的产品培训、搭框架、找路子还得遥控华南的单子,累得连喝水、吃饭甚至呼吸,都成了负担,更别说应付顾侒了。
他打了无数次电话、约了无数次见面,林烨要不是在出差、要不是在出差的路上,就连周末的懒觉都已成了奢望。
……
在南方时,分公司人际简单、她好歹又是“地方一霸”,日子真的愉快和谐。回了总部,光是把各个事业部老板的名字记住,就够她受的。
再说了,她去南方时还是懵懂、幼稚的丫头片子,很多重要的客户都是花时间、花精力用真感情换来的。
她看这些人都有看初恋情人般的柔情蜜意,人家对她自然多了些容忍和照顾、甚至真心诚意的把她当朋友、家人对待。
这些在战斗中的滋养出来的友谊、旷日持久,被利益洗涤过的感情、芬芳扑鼻,让她摊上任何事儿,都感觉身边有人、心里有底。
……
现在呢,她是带着走南闯北的风霜气回来的,必须得自带三头六臂、能够降妖除魔的真本事才行了。
无穷无尽的烧脑、奔波、应酬,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曾经相当自信的人肉CPU就因为超长待机,宕机了无数次。
……
她身心皆疲,如果万通不是她的第一家公司、自带娘家光环,如果不是本着“做好事不留名,闯了祸必须要填坑”的“坑你没商量”职业准则,她估计早就撂挑子了。
生活啊,磨练的明明不是你的意志而是你的力气。
想当初别人瞪她一眼,她恨不得回敬两眼,现在,就算有人扇她一耳光,她都觉得懒得抬手反击。
……
林烨不知躺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人敲门,她晃晃悠悠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喵了一眼,一下愣住了。
顾侒站在门口,头发、肩上都覆着没化尽的雪片儿,黑色修身的竖领大衣似乎还携着些北风的凌厉。
他一进门,把挎在肩上的包往地上一扔、一手揽住林烨的肩、一手扶住她的腰,就势把她按在了门上。
他冰凉的嘴唇挟着门外数九的寒意接踵而至,转瞬便热烈了。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缠绵,带着些少有的强取豪夺、攻城掠地。
唇齿纠缠一阵,他的鼻翼划过林烨的下颌、饱含热意的嘴唇一路往下、掠过她芊细、白皙的脖子,留下一片殷红的印子。
他像一只觅食的豹子喘着沉重的呼吸最终在靠近她锁骨的位置、轻轻地咬了一口。
……
林烨不由自主的背心发麻、腿脚发软,她一只胳膊绕着顾侒的脖子、一手拂过顾侒的眉眼、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了一句:
“顾侒,如果你不是很赶时间,床其实就在前方十五米!”
顾侒:“……”
……
这一晚,两人什么时候睡下的,只有神知道。
顾侒一晚没睡踏实,林烨睡眠浅,他小心翼翼地听着她呼吸渐渐悠长,这才伸手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他有些懊恼地拂了拂她脖子上的印子,这么深、应该会疼吧。
她又瘦了一圈,闭着眼时眼眶有些凹陷,卧蚕处晕着一抹化不开的青,一张小脸全是疲惫。
他就这样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直看着她,恨不得这一夜把她揉化在心里,一起带回去。
十几年的时间,他从不觉得寂寞难耐,但两个月的未见,就把他的冷静瞬间击碎。他是真的想她了,想得心口隐隐地发颤,却又不敢开口说一句:
“你别干了,我养你!”
这丫头的脉,他还没号准,让两人有可能有冲突的事,他都不想尝试了。
……
林烨是被闹铃轰起来的,她醒时满屋都弥漫着白粥绵甜的香味。
锅里熬好了粥,顾侒又不知去哪里买了些油条,大饼摆在桌上,一脸“贤惠”地坐在一旁等她。
林烨看了他一眼,并不是什么深情款款的眼神,更多是惊讶和幸灾乐祸:
方圆五里都没有咖啡面包卖,马上她就要看到一个活的吃大饼的顾侒了。
……
林烨刷了牙、冲了个凉,刚想在顾侒身边坐下,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用鼻尖轻轻地磨蹭林烨的脸颊。
她就势坐在顾侒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揉着他蓬松的头发,心想:“恩,原来秀色果真可餐,这早餐不吃也罢!”
这个“罪恶”的念头刚起,就被九点半的会议提示精准地掐死了。
林烨只得起身、长叹口气,口头调戏了一把:
“顾董辛苦了,昨晚亲自陪睡、还要早起伺候本娘子用膳,下次我创造条件陪回来!”
说话间两人相视而笑,大约都回忆起一年前林烨去通迪送货时的场景。
一年前,顾侒说:“你是应该谢谢我,一会儿,我还要亲自陪你吃饭!”。
一年后,他“沦落”到亲自做饭,还得兼职陪睡。
这一年,也不知时光到底偏袒了谁。
……
顾侒和林烨一起出的门,他要去河北探亲。
林烨在公司门口看着他的车慢慢汇入繁忙的车河,渐渐只剩虚无的影子,这才强拽着自己空落落的心迈进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