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看到顾侒，顿时怔住了。
压了两天的委屈，似乎也如刚烧沸地滚水，在她心里滋滋乱窜、有些盖不住了。
她呆呆看着他，眼里有些温蕴的雾气，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开心。
顾侒走过来，伸手接过林烨耷拉在肩上的背包，拽着她的胳膊走到他车旁停住了。
他转身对着林烨，低头轻声说道：
“对不起，昨天我太没风度了…下次不会了！”
……
他话一出口，林烨心里那点委屈顿时就散了。
她吸了吸鼻子、翘翘嘴角，看着顾侒说道：
“等多久了，累了吧？打个电话就好了，干嘛跑过来！”
说话间，顾侒一直看着她，半响回道：
“嗯，是挺累的！请我上去坐坐吧！”
林烨看他说得正经，嘀咕了一句：
“大晚上的！”
转瞬又接了一句：
“好吧！”
……
顾侒听她说话的节奏忍不住哑然，道：
“林烨，你还真不会装矜持啊！”
林烨叹口气，一本正经回道：
“我刚才，努力了！家里只有白水，别嫌弃！”
顾侒勾勾嘴角，拉着她一起进了电梯。
林烨总觉得今天的顾侒有些奇怪，怎么怪却又说不上来。
出了电梯，一转就是她家了，一个心形的蛋糕盒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家门口。
林烨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顾侒，好一会儿才问道：
“今天你生日？”
顾侒被她问得也是一愣，好半天才回道：
“你生日！”
……
林烨有些失神地抱起蛋糕、掏出钥匙开了门，进门一刹那才又说道：
“对哦，我生日…我忘了！”
顾侒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坐在沙发上，说道：
“没事，今后我都会记得！”
顾侒把蛋糕打开，插上一根蜡烛点上，他起身关了灯。
烛火摇曳，林烨看他慢慢向她走来、蹲在她的对面，柔声说道：
“来，许个愿吧！”
……
林烨心里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出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过生日了，似乎记忆里都没有过。
她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似乎一瞬就把她逼回了不堪地回忆里——破碎混乱的家庭、毫无温暖的童年…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顾侒、努力配合着，不想破坏这一刻他的情绪。
……
烛火靡灭、刹那一片漆黑，静谧中、两人的呼吸似乎都隐约可闻，凌乱、没有节奏…
气氛顿时无法言喻的暧昧。转瞬间、顾侒已起身开了灯。
林烨还没来得及感叹这“与众不同”的节奏，他已坐到林烨身旁，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方盒—红底镶金边，C开头的一串金色英文Logo，说不出的华贵。
他打开盒子，淡黄色的丝绒内衬躺着一颗心形的玫瑰金吊坠，吊坠饱满逼真，镶着通体的碎钻，辉映着灯光发散着瑰丽的莹光。
……
顾侒取出项链要给林烨戴上。
林烨的脑子瞬间有些发晕，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敢看他，嘴里低声说道：
“顾侒，别！真的，不用对我这样！”
顾侒看她表情不似推诿、声音里也带着慌乱，他握着项链的手也滞住了，他放回项链，看着林烨说道：
“林烨，你看着我！”
林烨依言抬头看着他。
……
顾侒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喜欢我吗？”
“喜欢，特别喜欢！”林烨回得没有犹豫。
“那为什么不喜欢，我送你东西？”
林烨又略微埋了埋头，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迎着顾侒的脸回道：
“因为我的喜欢真的不那么‘值钱’”
顾侒对这个答案一定始料未及，他的表情无法掩饰地冻住了，好一会儿才又涩涩地问道：
“什么叫不‘值钱’？”
……
林烨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两秒，似乎下了决心和盘托出，却依然有些不敢和顾侒的眼神对视，她垂了垂眼帘缓缓说道：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坚持很难。
我很不擅长坚持，劣迹斑斑！”
“不擅长坚持，为什么要开始？”
顾侒冷冷地问道，他的脸上全是凛然。
……
这冷淡的口气把林烨从一直的慌乱中拉了出来，她知道今晚躲不掉的是要和顾侒“赤诚相见”了。
她也从没想过隐瞒，想了想便也回道：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很多都开始得莫名其妙。
如果非要说原因，无非是有别人贪恋自己的美色、穷追不舍，也有自己耐不住寂寞、贪恋别人的美色…”
……
顾侒见她答得坦诚、直接，又是一愣，半响接着问道：
“为什么都没有坚持？”
从没有人问过林烨这个问题。
夜色人静时，她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想和任何人坚持，她是有答案的。但这一刻，她并没想好要不要回答。
她低了头，两只手无谓地互相揉搓着，沉默…
……
顾侒看她不说话，片刻，缓缓说道：
“林烨，我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你坚持。但我绝对值得，你给我一个认真的答案！
为什么，不想坚持？”
林烨抬起头，看着顾侒坚定的眼神，叹口气幽幽答道：
“不想坚持，大约都是因为不想爱吧…既不想爱上别人，也不想别人爱上自己！
怕爱了会身不由己，心也受人摆布…”
讲到这里、林烨顿住了，她抬头、看到顾侒依然盯着自己。
夜那么静，这个男人双眸如星、灼灼逼人，他眼神里似乎有着未完结的期待。
晚餐的酒劲还没全过，一股倾诉的欲望不由得在林烨心里腾起。
……
她扭头不再看他接着说道：
“世上哪有永远的爱情，我看到全是不堪和背叛；开始有多期待、有多甜蜜，结束就有多痛苦、多无助。
我不想变成这样，我也不想别人因为我变成这样…
我从小经历很多离别，那些我爱的、爱我的人都‘走了’，无助、痛苦、恐惧我都经历过了。
我知道天不遂人愿，人世间多的是无奈！只有自己这颗心是自己的，我小心呵护着，我真的不想把‘她’弄丢了…”
……
她低声说着、脸上的表情里透着些阴郁，哪还有一丝平日里的活泼洒脱、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得哽咽。
她垂着眼帘，大滴大滴、晶莹透亮的眼泪在她仟长的眼睫上凝结成珠、簌簌而落，一条清晰的泪痕浮在她莹白精致的小脸上，看似说不出的委屈。
……
林烨为什么哭，大约是真的有些无助和悔恨。
这些眼泪一半是悲愤自己无助的童年，让她完全无法面对一份认真的感情；另一半大约是懊悔自己混账的青春。
那些她在心里严防死守的陈年旧事，就算是深夜也已经很少反噬，这一刻却夹杂着汹涌的情绪扑降而来。
那些狼狈的、痛苦的、浑浑噩噩的日子似乎又摊在了眼前，让人无所遁形。
……
这些年，她几乎看完所有能买到“心灵鸡汤”，才勉强把心里的愤怒和扭曲拾掇到一个无害的尺度。
成功的将世界观从“全世界都欠我”扭转成“我爱和平”；却依然没有阻止她的爱情观“发育”成了趋利避害、无视责任。
不算长的青春岁月里，林烨辜负过不少人的真心，再多的藉口也当得起混账这个名头。
上一次和曲宴欢分手，她心里暗暗下决心，再也不想谈恋爱了。
一年多过去了，自己似乎并没有变得更靠谱——明明不知未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
顾侒听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质问她时的凛冽顿时就靡灭了。
他伸手把林烨抱在怀里，轻轻地拂着她因为啜泣而略微起伏的后背，温柔地安抚她。
林烨任由他抱着，慢慢平息了情绪。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一刻心里竟有说不出的轻松和宁静。
顾侒拂了拂她散落的头发，轻声问道：
“林烨，我真的不知你过去经历了什么，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好吗？
这次，你会坚持吗？”
……
林烨这才回神，略微推开顾侒，低声幽幽回道：
“不知道，实话讲，我并没有太多信心！”
隐约中，林烨感觉顾侒扶她的手凝住了，似乎呼吸都比上一刻沉重。
林烨涩声又说道：
“顾侒，要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倆的关系！”
顾侒半响没回复，好一会儿，淡淡回道：
“好！”
说话间，他已起身走向门口。
……
林烨看吊坠还在桌上，拿了追了出去、递给他，说道：
“带回去吧！”
顾侒看她一眼，回道：
“不喜欢就送别人吧！扔掉也行！”
口气依然是淡淡的，却透着说不出的凉意。
说完，转身离开了。
就在刚才、甚至现在林烨都想对顾侒说：
“这次，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陪我赌，好不好？”
她说不出口、她没有信心，她凭什么对他提这样的要求？
她只能看着他推门出去，哑口无言！
……
关上门，林烨窝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茶几上还未切开的蛋糕。
漂亮的心形、面上用粉色的奶油雕着些玫瑰，一簇簇地挤挤挨挨、说不出的热闹、精致…
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她的情绪都追赶不上，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细查…
她只知道，她搞砸了…
……
顾侒一口气开回了广州，他没回家，坐在公司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凌晨的办公区，万物俱静，视野所见，除了近处稀落的几盏路灯，便是抹不尽的浓黑。
这一夜，竟是星月都躲了个干净。
……
顾侒的心里说不出的茫然、空落落地无所依从。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他真的忘了。
自从母亲离开，顾侒最怕就是离别。
这种失去便会无法复得的无力感，让他对这个世界都保持着一些疏离。
他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畏惧，努力把在意得人都留在身边。
……
他对林烨一定不止是喜欢——有她在时他的眼里全是她，她不在时，他的脑里也都是她时而倔强、时而乖巧的样子。
但这段感情，似乎和他预期的样子相去太远太远，他想要细水长流的温情，她却说她只有朝不保夕的激情，再坚持无疑赌博，他没有头绪，心乱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