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四月底，GD省招标中心。
顾心遥白色真丝衬衣配黑色半裙，正襟危坐地坐在台下第一排，一张非一般俏丽的脸上堆着极不协调的肃然。
她全身上下从微卷披肩的长发到七寸尖头的高跟鞋，无一不透着逼人的气势—“本姑娘就是来赢的！战无不胜！”
可惜，让我们把目光稍微转移一点，她的肩上斜靠着坐得歪歪扭扭、扎着马尾的林烨。
极其端庄的衬衣西裤也没能挽回林烨脸上的颓势，她毫无姿态的坐姿，以及几乎快全阖上的眼帘，成功地将顾心遥一百分的气质拉低至及格线。
……
“虽然本姑娘看起来是来玩的，可惜，呵呵，你们还是会输的！”——这是林烨标志性的身体语言。
林烨向来看似吊儿郎当，做事却是从不掉链子，有一股自成一派的气势；
论本事她也许比不过很多人、但，论嚣张，那必须是业界有名。
离开万通一年不到，林烨就把在帝都苦修一年的低调还给余总了，非常彻底。
……
顾心遥暗戳戳地用胳膊肘怼了林烨无数次，但，毫无疑问，她永远都戳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投标现场，只要不需要讲话，这Y头都在睡觉或者发呆。
自从加入科讯，林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杨总整齐划一的营销团队中开辟出了一支风格迥异的队伍，还好，没有影响战斗力。
……
投标结束，结果不出意料，两人晃荡出来。
艳阳天，烈日灼眼，谢天黄色的兰博基尼和日光一样扎眼，顾心遥扭头看看林烨，杏眼一挑，问道：
“你叫他了？”
林烨漫不经心回道：
“暴风雨都浇你一年了，还这么不冷不热的！你的碗是倒扣着的吧？滴水不进？
今天拜托你就配合点，我有事找他。”
谢天最近辞职了，他是个靠谱的能人，而且和林烨相识多年，她必须要提前把他按住，给顾侒做个备用人才。
顾心遥随口应道：“那我先撤？”
“我心情不好，你也一起吧！”林烨抿抿嘴角，递给了她一个哀求的眼神。
顾心遥扭头看她一眼，问道：“咋了？”
“我男人心情不好！”林烨眼皮都不抬地回了一句。
顾心遥翻了翻眼皮，无言以对，人倒是留下来了。
……
林烨很久没有和顾心遥还有谢天同框了。
她一眼扫过这两人对视时的表情，心里便有了八分了然——谢天目光依然坚定，顾心遥略微闪躲，略微，也就是纸那么厚的闪躲罢了。
LC区，三步一堵，五步便是红灯。
谢天的跑车以龟速行驶在繁忙逼仄的街道上，每一次启停的轰鸣声都能成功引来众多围观的眼神，这眼神里无需质疑地包含着全中国人民都无师自通的两个英文字母—“……”
作为投胎小能手的谢天，早已荣辱不惊，但无辜受牵连的顾心遥和林烨都有些按捺不住地想他就近停靠，赶紧下车。
林烨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一部几百万的车，丢尽了面子——那么大动静，咋就不能飞呢！
……
三人就近找了家私房菜，谢天已经完全掌握了顾心遥的喜好，“闭着眼”把菜点完，体贴地让老板冲了她最爱的毛尖。
林烨全程觉得自己就是被二人时刻需要，对两人的生存有重要影响，却又无色、无味还透明的——空气！
……
谢天的眼神就差把向来淡定的顾心遥盯得就地遁形，这才缓缓移到林烨身上，抬抬眉问道：
“咋了，林妹妹，有事求哥哥？”
林烨没心情和他互相伤害，正经八百地问道：
“为啥要辞职？
你在万通那么多年，有啥打算吗？”
谢天端着茶杯，架着腿往椅背上一靠，喝口茶，悠悠回道：
“如果我说，你走了，万通很没趣，你会不会很感动啊？”
说话间，他顿了顿，抬抬眼皮看一眼顾心遥，嘴角弯出点温柔，又说道：
“况且，哥哥现在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儿要处理，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应付工作了。”
……
林烨心里暗自好笑：“谢天真是够能的，工作最多只花了三分力，明明是干得无聊，却怎么样都能把理由拐到顾心遥身上。”
她看两人这种郎情妾意，只差临门一脚的状态，有心助他，明知故问地来了一句：
“什么更重要，更紧迫的事儿，需要放弃工作来处理？”
顾心遥在一旁听他二人一来一往地影射自己，心浮气躁地喝口茶，突兀地咳嗽了两声。
谢天抿嘴一笑，直了直背，把茶杯一放，不紧不慢地说道：
“心遥不喜欢啊？好，那我就不回她了！”
……
顾心遥哪料到他会整出这么一句，一张小脸刷就红成了个柿子。
半响扔出一句：
“我觉得你们倆倒是挺配的，一唱一和地，两个人就能撑住一部大戏！”
林烨皮笑肉不笑地撇了顾心遥一眼，回道：
“我的顾姐姐，我和谢哥都适合唱戏，可惜啊，爱情里不是需要一个和自己抢戏的人，我们需要观众啊！
对，就是你这种和我们家顾侒那种喜欢看戏的人，才是极为般配、合格的观众。”
……
谢天难得地用赞许的眼神扫过了林烨的脸，喝口茶，挑挑眉，看着林烨问道：
“林妹妹，你今天是要找我借钱吗？
当你把你的眼力劲儿全用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很深的阴谋正在向我逼近…”
顾心遥面带微笑，喝茶、看戏。
林烨神色一肃，回道：“钱不需要，人…我想要！”
谢天嘴角一扬，扔出一句：
“钱好说，人嘛…抱歉！知道你痴心妄想多年，但，我听心遥的…”
林烨：“……”“痴心妄想多年…”林烨默默深呼吸，强压了久违地想要把他打死的冲动。
顾心遥：“……”怎么又扯我身上，莫名有点甜。
……
林烨觉得自己今天的送分题已经给得够够的了，喝口茶，看着谢天说道：
“通迪最近有人事变化，我想帮顾侒物色合适的人，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回头我张罗一下，看看有什么适合的位置，帮你们搭搭线！”
谢天笑笑说道：“林妹妹，我还需要你帮我张罗工作？”
林烨回道：“知道你不需要，就当我需要你，行吗？”
谢天又是扯嘴一笑，回道：
“林妹妹啊…你这个女朋友当的有点投入啊…真把通迪当‘婆家’？”
林烨看着谢天认真回道：
“很投入，真把通迪当‘婆家’！
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先好好处理你最重要、最紧迫的事儿，等我消息。”
谢天不置可否地扬扬眉，转头给顾心遥斟茶，夹菜去了。
……
工业园区，通迪。
顾侒盯住电脑已经好一阵子了。
他让Jackie把名单上所有人的教育背景全部核查了一遍，叁柒的田立和吴凌风是高中同学，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顾侒闭上眼睛，揉揉眉心，陷入了沉思：
“叁柒过去的业务以集成为主，严格意义上和通迪并无冲突。
如果凌风真的只是想要一份他自己的天地，自己是完全能接受的，就算他是在通迪任职期间就已经开始运营叁柒，也只能证明凌风的精力足够旺盛。
现在，只要查明，叁柒和楚凡的离开没有关联，那，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
顾侒想了一会儿，给Jackie拨通了电话：
“Jackie，你上来一趟！”
不多时，Jackie晃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个石雕的观音神像。
他一迈进顾侒的办公室，一通环视，便自顾自找了个风水宝地，小心翼翼地将神像摆好，这才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一躬。
顾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番操作，不等他开口问，Jackie便大刺刺拉凳子往他身边一坐，声调昂然地说道：
“Albert，你知道我们大中国有多少好东西吗？
我最近研究佛教和风水，观音大士能够保平安，防小人。
你看，我特意帮你请来一座，你每天开工，拜一拜，保管一切顺利！”
……
顾侒无语，“封建迷信”成功地给这个曾经的美国大学教授完成了洗脑教育。
他冷静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
“楚凡没有去任何一家行业相关的公司还能理解，但项目经理也没有任职记录，那就不太可能了。
你想办法查一下叁柒的财务系统，把他们最近一年的付款记录搜一遍，公对私如果没有这些人，就把公对公的做穿透调查！
再没有，就把田立在楚凡离职前的通讯记录想办法查一查！”
Jackie听完，摆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回道：
“Albert，我必须指出你的用词不当，在我的理解里，那个词不叫‘查’，用‘黑’是不是更恰当一些呢？”
顾侒扯扯嘴角没出声，Jackie接着说道：
“算了算了，知道你的中文不如我，另外其它公司需要‘查’吗？”
顾侒摇摇头，回道：
“只要他们和叁柒没关系，去哪里我都不关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