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因为那个人的死,她的精神受到了不小刺激。”
刚从美国赶来的高寒,从普一进屋,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坐在了沈之初公寓的厨房餐桌边,看着眼前低头一口一口喝粥的女孩。
在沈之初面色凝重的注视下,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很可惜,她的病情原本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按照原本的好趋势看,她其实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学会自己控制自己,过上大部分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这次的意外……”
高寒垂眸叹了口气,他悄悄瞄了身旁的沈之初一眼,轻咳了一下。
沈之初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头,声音温和道。
“我和高寒回房说几句话,你在这乖乖等我。”
洛七月喝了一大口燕麦牛奶粥,满足的点了点头。
沈之初笑了笑。
这笑映在高寒的眼里,有些苦涩。
沈之初关上房间的门时,眉头就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她昨天跟我说,她好像在镜子里看到了临子胥。”
高寒干干一笑。
“你不要吓我,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你难不成还相信这些东西,难道临子胥死了灵魂还在洛七月身边保护她不成……即使之前大部分的情况下她都很正常,但你也不要忘了,你的女朋友是个精神病人。”
沈之初没有理他。
高寒继续道。
“而且,我总觉的吧,是个女人都不会将前男友忘的个一干二净,更何况像临子胥这样的最后还为了救她牺牲了,这么伟大的举动,我想七月心里肯定是因为太愧疚了才会承受不了,其余的,你昏迷不醒的三个月,我们都看的出来,七月心里眼里根本就只有你一个男人,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你懂我的意思吧?”
沈之初看了他一眼,就势往后靠在墙上,从怀里掏出烟来,点燃:“我知道。”
高寒点头:“哦,还有,作为一个专业的精神医师,我得告诉你,既然她的病是因为临子胥的死才复发的,以后你们最好都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了,以免她再受什么刺激……最好把这个名字设为一种禁忌,永远的掩埋下去。”
良久,白烟袅娜间,高寒看着眼前人,修长的指尖有着猩红一点。
“但未必,禁忌就不会被人说漏嘴,这还不是最保险的方法。”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高寒怎么会不明白沈之初的意思。
他不由得喉头一紧:“你想干什么……”
沈之初回头,那双黝黑的眼睛,深邃而暗不见底。
“我想冒一次险。”
等二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高寒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想起刚刚沈之初告诉自己的计划。
疯了!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才答应了要帮他。
他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高寒叫住身前的人,刚想质问他,忽然就看见走到厨房门口的沈之初身体一僵,忽而拔腿就跑。
高寒纳闷的跑过去一看,不由得暗叫糟糕。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用餐的洛七月,消失了。
沈之初急疯了,两人翻箱倒柜,把家里找了个底朝天。
就在高寒觉得沈之初都差点要把自家公寓折腾的需要再装修一遍的时候。
终于在某个客房闲置的大衣柜里找到了洛七月。
沈之初听到动静,打开衣柜门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
在看见孤零零的抱膝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洛七月时,沈之初眼前一黑,只觉得胸闷气短,差点没站稳。
很多年前,发病的母亲,惊恐的自己,幽暗的衣柜里。
“嘘,不要出声,你祖母正在找你,等她找到你,他就会带你走,再也不要我跟你见面了……”
“可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带走你的,不会的……”
“妈咪,你在说什么啊?外婆她已经死了啊……”
“不!你说谎……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藏在哪里了!你说啊!你说啊……”
那些最不愿回忆的往事,母亲发病时那狰狞的面孔仿佛还在眼前。
沈之初面上血色尽失,仍是缓缓蹲了下来,颤抖着手抚上了洛七月冰冷的脸颊。
高寒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发一言。
直到洛七月僵硬的抬起了头,在看清楚来人时,猛然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语无伦次,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子胥,我又看见子胥了……”
沈之初动作一僵,洛七月捧着他的脸,眼神惊恐,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眼泪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她害怕到浑身止不住发抖。
“我看见了,我看见他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他跟我说是我害死他的……沈之初真的是我害死他的吗?”
“我好怕啊……沈之初,我真的好害怕啊……”
沈之初哽咽着,喉咙干涩不已。
“不,不是的,七月你听我讲这只是你的幻觉,他……”
“我不听!”
企料却忽然被她用力一推,沈之初始料不及的被推到在地。
他看着眼前忽然发狂的人,和小时候母亲发病时的身影,渐渐重叠。
她赤脚跳出衣柜,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不!你不是沈之初,你是坏人。”她指向一侧的高寒:“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害死了临子胥,现在又想来害我的沈之初,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她四下环顾,忽而操起一张椅子就要向地上的沈之初狠狠砸下。
关键时刻,被高寒一把从身后捆住了肩。
他高声喊到。
”我带来的工具箱里有镇定剂注射器!”
没想到沈之初却反过来,从洛七月手里夺掉了椅子,使劲儿的将她禁锢在怀里,脖子上被洛七月的指甲刮出了好几道血痕。
高寒气到要吐血,刚想要往外冲,却被沈之初一声吼住。
“不许去!也不许用镇定剂……我不想让她变成我妈那样!你明白吗!”
高寒被他这句话震的收回了脚步,怔怔的回头看了一眼。
沈之初一声不吭紧紧搂住洛七月,任由着她拼命折腾,也绝不放手。
高寒忽然就很心酸。
最后还是沈之初让他在阳台上找到了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将洛七月捆在了那张椅子上。
见状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率性的坐在了地上,看着沈之初怕洛七月太激动咬到了自己的舌根,又不知道从哪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塞进了她嘴里。
昨晚这一系列的事,满身狼狈的沈之初,这才顺势瘫坐在地。
沈之初看着眼前手脚都被捆住却依旧在不停挣扎的人,心里像是在被人用刀一寸一寸的割。
他还能说什么,过了那么久,他一个人抗了那么久,那怕宁愿七月不记得自己,不过是想要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可原来,该来的迟早会来,无论他怎么试图阻拦,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发生了。
七月终究还是走向了当年他母亲的那条路。
可是他不会让她变成和母亲一样的结局的。
高寒原本还想阻止一下沈之初的计划,但看到洛七月明显病情恶化的迹象,忽然又觉得其实赌一把又有何不可。
总归输了就是输了。
万一赌赢了呢。
他不想看着沈之初永远守着这样的洛七月,这对他们两个而言,都太痛苦了。
高寒走后,洛七月病情的恶化远远比沈之初想象的还要可怕。
你能体会那种无力感吗?
小的时候,因为不懂事,所以解救不了自己的妈妈。
总以为时光倒流,自己就有能力改变一切。
等人真正成熟了才发现,人生有太多的无奈。
你改变不了的,永远都改变不了。
就像现在,沈之初拥有这个世界大部分人拼尽一辈子也不一定得的到一辈子的资本,权利,地位。
可他却唯独救不了自己所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
看着她坐在那里不肯吃不肯喝,只是不停的哭。
看到她眼睛哭到红肿,日复一日,气若游丝。
沈之初将她解开,从椅子上抱起来的时候,只感觉怀里的轻的就像个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沈之初喂她喝最稀的粥,她也会难受的作呕。
到了最后,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就像一片风干了的枯叶,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是一片死寂。
疾病折磨着洛七月,同样也折磨着沈之初。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只是无声的端着碗坐在床边,嘴唇已经干裂,眼睛里满布疲劳的血丝。
心已经痛到麻木。
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仿佛一夜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他只是等着高寒的消息,不停的等着,不甘心的等着,与时间作斗争的等着。
直到那天,他终于等到了高寒的电话。
高寒称,人已经找到,不过情况有些棘手,可能要请沈世延帮个忙。
沈之初挂了电话,低头吻了吻洛七月干枯的嘴唇,他没有离开。
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意料之中的,眼神涣散,毫无动静,如同一具枯木一样的洛七月。
沈之初努力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就这样晃晃荡荡的砸在了她卷长的睫毛上,她的眼睛,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七月,你听着,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所以你不会甘于占用一个原本不属于你的生命活下去,因为愧疚,因为自责,所以你开始逃避,以至于无法再度控制自己。”
“但我相信如果换做临子胥,他也会和我一样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样擅自替你做主让你活下去,你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可是洛七月,你不能这样想,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不允许你这样自私的丢下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个尘世间。”
“所以,让我尝试着消除你生命里那些不好的回忆。”
那怕不成功,也请你原谅我。
因为我无发选择放弃你,就像我无法选择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