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黑夜中的竹林,云药清晰地感觉到晚春的寒气沁入自己的皮肤,这般架势,颇有几分早春的寒意。
只是,不知真是天寒呢,还是这里太冷清了。
好久好久没有回来看他了呢……
云药垂眸,止步低头看脚下淬着月光,被青苔覆盖了一半的青石板小路。
这竹苑冷清地可怕,与外面的热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她眼角狠狠一抽,差点滚下泪来。
七年了,她除了研制医药便是计划复仇,鲜少来此与李父正面相处。每个月,除了日日送饭至竹苑门口,几乎只有一次她才回敲门进去,与他面对面坐在一处聊几句晦涩的话。
她的确恨他——若不是他前世不顾血脉亲情把她卖到烟花间,她根本不可能落到最后被活活烧死了下场——那么,也不会有今生这般麻木无力地存活着。纵使他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也恨——没有办法不恨!
可是,时间久了,她忽然不想恨了。
是娘亲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她知道,他其实以前并不是不顾念亲情之人——但娘亲死去的噩耗把他的精神支柱一下子打碎了。所以,也可以不怪他的吧……
可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想要与父亲重归于好时,她复仇的计划却已经开始实施。
她要对付的人,再怎么样也是个皇子,她不能不防备一下自己的亲人在她闯下弥天大祸之后的退路还是何如。她死了不要紧,但若是连累自己的亲人无辜受累,她会良心难安。
所以,为了他的安全,她只能与他不冷不热,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她抬眸,望着竹林深处隐约可见的那一星灯火,抿唇。
对,我做的没错,要继续下去,不可以半途而废。
她慢慢走进茅屋。夜风轻柔地扶起她的鬓发,吹动着她的步摇,仿佛在告诉她,可以进去了。
素手抚上朴旧的木门,她方要敲响,忽闻屋内传出一个堪比幽兰的清音:“也罢,老伯,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告辞。”
眼眸瞬间瞪大,云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除了欧阳朔,还有哪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寡淡,但又偏偏雅润的声音?
不过等等,他怎么在云府?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竹苑这个作为云府最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心阁?竹苑,除了云府之人,外人一概不知。那么他怎么……
夜风悠悠地吹,就在她思想斗争万分激烈之时,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欧阳朔从里面缓步而出。
“羽儿?”见到她,他显然有点讶异,“你也来探望这老伯?”
云药一头雾水,看看欧阳朔,又看看在微弱灯光里站起来的李父,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是啊,好巧!”她笑道,“你怎么来天胤了?”
“天胤大胜,我君皇派我送点贺礼过来。”他幽笑,如清茶般淡淡的,沁人心脾。
云药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既是送礼,又怎的送到云府来了?”
直觉告诉她:欧阳朔此人,此行不简单。
“看来云飞定然不曾告诉羽儿此事。”欧阳朔忽然上前一步,唇角的笑容愈发温雅。但云药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来自于他身上的细微的威压。虽然微弱,但那股来自地狱深处冰火交汇的绝望的压力还是十分明显。云药忽然担心:倘若真的惹他生了气,那这股子压力会不会直接把人压垮?!
“什……什么事?他未曾告诉我。”即使害怕,但她还是咬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欧阳朔抬手抚上她的发顶,动作轻柔,目光温和,温柔得动人心魄。
他的手微凉,但很软,如冰雪中蒲公英的羽毛,虽凉,但有一种让人心安的舒服。她不由放下戒备。
“他啊……”欧阳朔忽然靠近她的耳畔,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洁白小巧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柔柔萦绕在她的耳后,害得她的小心脏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