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鼎世界，极北之地。
钱毅双眼微闭，双脚离地，悬浮半空，正在聚精会神地造着玄冰；一旁乾一仙君正坐在一把摇椅上，悠闲地嗑着瓜子。
“啊——”
近半个时辰过去，钱毅才从空中落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感觉怎么样？”乾一仙君笑问，“玄冰比普通冰块如何？”
钱毅深呼吸了几次，摇了摇头，一脸难受地开口道：“比普通冰块，难多了。既费心又费时。”
“这么下去，我担心，别说一千年，一年都撑不住。”
“知道为什么吗？”乾一仙君笑道。
“按理说我是这片世界的第二主人，用的都是仙鼎的灵气，但就是心累。”钱毅慢慢道，“难道是什么识海之类的问题，我的精神强度不够？”
“识海？”乾一仙君思索片刻，“可以这么说。”
“那……我需要学这个吗？”钱毅有些跃跃欲试。
“不需要。”乾一仙君斩钉截铁道。
钱毅顿时一蔫。
“堂堂仙君器灵，放出去都算是个仙王了，修识海那种低阶修行者才用的东西干嘛。”乾一仙君边嗑瓜子边道，“若要修，直接修一个元神就够了。”
“元……神？”
“对，元神，自带神识的。”乾一仙君淡淡道，“不过器灵修元神，还是六合头一个，恐怕要好久。”
“没事！”钱毅连忙道，“时间不是问题。”
只要能不造这死冰块儿，干啥不行？修成了元神，再造这死冰块儿，应该会快多了！
乾一仙君微微一笑。
钱毅心中暗道不妙。
“器灵修元神之法，我还需要琢磨琢磨，恐怕需要花上几百年。”乾一仙君微笑道，“你先造着冰块儿，不急的。”
“而且你也知道当初为了让你修习造化仙术有多难，到时，还得在你身上做些尝试。”
钱毅咽了口唾沫，轻声道：
“等您琢磨试验完了，会不会时间不够呀？”
“你怀疑我的效率？”
“不，我是担心我自己学不快——”
“放心。”乾一仙君说道，“等有了元神，你就会知道，真正掌控一片天地是什么感觉了。到时，改天换地，瞬息之间。”
“那既然如此，”钱毅连忙接话道，“之前那几百年用来造玄冰未免有些浪费，毕竟照这样造法也造不了多少。”
乾一仙君眉毛一挑，露出一丝笑意。
“那你说说，自己在这百年时间可以干什么？”
“仙君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钱毅说道。
“造玄冰。”
乾一仙君笑道。
“……除了这个呢？”
“造很多玄冰。”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哦……还有造人。”
乾一仙君歪了歪脑袋，恍然道。
“对了，你也可以先造人。你不是让我帮忙的么？要帮什么？”
“这个，”钱毅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一个模板。”
“模板？”
“铸造物件有用来塑形的模具，凭空制造一个皇朝国度也需要。”钱毅解释道，“毕竟是皇朝国度，包含的东西太多，太过复杂。”
“关于法兰西国，你还记得多少？”乾一仙君问道。
“还记得……一部分，比如一些生活习惯，外貌长相。”钱毅说道，“仙君是想造一个法兰西？”
“差不多吧，主要是要将红酒工艺加进去。”乾一仙君晃着摇椅，面无表情，“我可以去南瞻部洲寻一处皇朝国度，将其中制度人文等等录入玉简给你。”
“只是以你的现在的水平，连神识都没有，就是把玉简给你，你也得一点一点看。”乾一仙君淡淡道。
“那如果我有了元神，再看会快很多？”钱毅好奇道。
“你若有了元神，不过数息之间。”乾一仙君站起身来，叹气道，“只是，想让你能修习元神，哪有那么容易。元神开辟于地仙境，我恐怕还要去看看那些低阶的修真之术，找寻些灵感……”
“实在不行，”钱毅尝试道，“仙君可以自己将这仙鼎世界四极之地建造，这些麻烦，不就都解决了……？”
“有道理。”乾一仙君目光盯着远处，点点头，“但我还是会让你去做这件事的。”
“为什么？”钱毅不解，“难道仙君您真的是想要……消磨时间？”
“你是我的器灵。”乾一仙君目光转向钱毅，道，“主人安排器灵做事，不需要讲这么清楚吧？”
“呃……”钱毅一愣，“好像，有道理。”
静默了片刻，乾一仙君又开口了。
“你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有器灵修炼之法吗？”
钱毅摇了摇头。
“因为器灵生来听从主人命令，拥有主人赋予的能力，虽有些灵智，但悟性极差，”乾一仙君说道，“除了天赋能力，他们根本领悟不了其他仙道。”
“而你，是个特例。”
“仙君教我，是因为我悟性足够？”钱毅恍然，“所以您想试试……”
“不完全是。”乾一仙君看向远处，神情中透着一丝疑惑，轻声道，“主要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人，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器灵。”
“我觉得你更像是是我的一个朋友。”
钱毅愣在当场。
这情节——
莫非自己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自己这是要脱离器灵身份，与仙君平起平坐了？
自己终于在无意中打动仙君了？
公主终于发现青蛙其实不是青蛙，青蛙原来是王子了？
……
“你也别想多了，我只是想想。”乾一仙君转过身来，神色恢复淡漠，“你现在呢，还是个器灵。你接下来，还要继续造玄冰。”
“？？？”
——
“羊来！”
北俱芦洲，北岭雪山，剑峰之上，木屋檐下，毡帽棉衣的山羊胡老头呵呵笑道呼喊道。
乾一仙君好奇地四下打量，神识散播开去。
剑峰边缘，一只白毛山羊正趴在石崖间。听到呼喊声，站起身来，顺着陡峭的石崖向上攀爬，来到峰顶，快速跑到小木屋前。
“真是一只羊？”乾一仙君有些惊讶。
按照仙君的做派，豢养之物必然不会是普通兽类，至少要是仙兽。像归一剑君这种醉心剑道的老仙君，就算是剑意通灵，化作山羊，她都毫不意外。但养着一只真正的山羊，一只寿元不过十数年的山羊，着实令她意外。
“我都说了是想感受当年放羊的感觉了嘛。”归一剑君笑道，招呼山羊来到屋檐下，趴在自己身侧，又对乾一仙君说道，“你看，这剑峰上，有多少头羊？”
“多少头羊？”乾一仙君好奇道，神识再度扩散出去，覆盖了整座剑峰，却并未再发现其他山羊。
“对。”归一剑君点点头。
“就……一头吧。”乾一仙君不确定道。
在修为深厚的归一剑君面前，她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神识感受到的，就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归一剑君又琢磨出个什么屏蔽神识的新仙术来，打算借此机会展示呢！
“没错，就一头。”归一剑君笑道。
“啊？”乾一仙君一愣。
“在你看来，这剑峰之上，只有一只羊。”，归一剑君看着檐外的漫天飘雪，眼中流露出一丝陶醉之色，“但在我看来，这里，有一群羊。”
说着，归一剑君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丈八长短的牧羊鞭。
长鞭一抖，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发出“叭”的一声脆响。
乾一仙君看向空中，难掩惊讶之色。
檐外天空中，已多了一群“羊”。
那满天的雪花，已然变成了一只只冰晶小羊，在空中踱步，时走时停，始终聚在一起，似是在听从牧羊鞭的指挥。
“这是……玄境圆满的冰雪仙道？”乾一仙君心中惊讶，开口说道，“六合世界，能将第二条仙道推至玄境的很多，能达到玄境圆满的，却只有寥寥数人。乾一在此恭贺剑君了。”
至于元始仙尊？掌控元始仙道，元始通达而万法应心，超出玄境，悟透六合诸般仙道，已经是仙尊手段，不在仙君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恭贺啥。”归一剑君摇了摇头，天空之中“羊群”猛然聚集，撒蹄狂奔，隐隐化作一柄巨剑之形，骤然刺向乾一仙君，“陪我打两把就行了。”
“又来？”乾一仙君右手虚压，身周道蕴弥漫，已刺到身边冰雪巨剑霎时竟被压缩成了手掌大小的小剑。
一个半透明的银白色光幕凭空出现，将冰霜小剑困在当中，飘到了乾一仙君右掌之下。
“剑君好战，每有仙君来访必定以战会友。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剑君变了性子。”乾一仙君洒脱笑道，右手微微颤动，将四下劈砍的冰雪小剑死死封镇在掌中。
“唔，点到为止就成。”归一剑君笑着搓了搓手，“你能封住我的冰雪羊群这么久，已是不易。”
“冰雪羊群？”乾一仙君挤了挤眼睛，有些无语，“剑君起名，真是随心。”
归一剑君没有回应，反而“咦”了一声，好奇地盯着乾一仙君右掌下方的银色光幕。
光幕之中，隐约之间有万兽奔腾、古树盘根的景象浮现。
……
足足三十息过去，归一剑君仍是盯着那银色光幕，一脸好奇。
乾一仙君的额角隐隐有汗珠渗出。
“原来如此——”归一剑君突然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冰雪小剑骤然解体，化作无数雪花，“是造化？”
乾一仙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右掌向檐外一扬，银色光幕消散，一大波雪花顿时喷涌而出，飘散开去。
“是造化仙道。”乾一仙君说道。
“初入玄境的造化仙道，难怪能封镇这么久……”归一剑君摸了摸山羊胡，笑道，“你的囚笼虽然有封镇仙道加持，三息之内却也会被我的剑斩开。但玄境的造化仙道，让囚笼活了。封镇我的剑的，不仅仅有囚笼，还有囚笼内的诞生出的仙兽。一波仙兽死去，一波仙兽又生……玄境造化，距离悟透造化还有一步之隔，造出的只是能存在一段时间的生灵虚影，却也刚好用来堵我的剑。”
归一剑君越说越兴奋，本来就被冻得通红的脸显得更红了。
“造化仙道，极难参悟。不仅需要悟性，还需要机缘。”归一剑君赞叹道，“你可比我个这大冷天挨冻的老头子厉害多了。”
“剑君谬赞了，我也是刚刚将它推至玄境的。”乾一仙君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口道“毕竟天天看着一个悟透造化仙道的人创造生灵——”
话说到一半，乾一仙君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停了下来。
“哦？”归一剑君好奇道，“仙尊最近开始创造生灵了？”
“啊，是。”乾一仙君连连点头。
“那还真少见。”归一剑君也点点头，有些不解，“平日里他不是一直喝茶赏景、划船养鹤么……”
乾一仙君在一旁一言不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差点，差点……一定是让小钱这家伙给带的，说话都把不住门了，真是害人不浅！
乾一仙君心中暗暗不爽。
……
此时，仙鼎世界内，钱毅刚刚和乾一仙君吃完晚饭，刚想躺下歇会儿，只见眼前景象流转，已然被移到了极北之地。
“仙君，您这是……”钱毅刚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封住了，说不出话。
“本仙君一时睡不着，你就再干会儿。”乾一仙君向后仰身，一把摇椅出现在身下，摇了起来，“当然，我担心我万一睡着了，你再把我吵醒，所以，先封了你的嘴。”
极北之地的天空，一道道极光浮现，将天空染上了颜色。
“你这极光天象的想法不错，极北之地每晚没有月亮，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极光……”乾一仙君瞥了眼满天的颜色，又看了眼寒风中愣在原地的钱毅，一脸好奇道，“你怎么还不去干活？”
……
“可能是仙君这么多年来过厌了原先的生活了吧。”
北岭雪山剑峰小木屋屋檐下，归一剑君得出了结论。
乾一仙君笑着点头。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这次来找我，不只是为了来专门和我切磋吧？”归一剑君搓着手认真道。
“啊？”乾一仙君闻言一愣，连忙道，“当然不是，还有别的事。”
专门和您切磋？您真是返璞归真了，大脑怎么都变简单了……
乾一仙君心中暗暗吐槽。
“说吧。什么事？”
“我想让剑君帮我搜集天仙境界以下的所有修真之术，包括功法、秘术……等等。”乾一仙君诚恳道。
“天仙境界以下的？”归一剑君一愣，“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所以我才来麻烦剑君。”乾一仙君接着说道，“您是剑宗掌教，北俱芦洲之主，北俱芦洲宗门林立，想来找起来方便些。”
“行。”归一剑君捋了捋山羊胡，应道，“只是我不明白，就算是要返璞归真，也不用从头开始吧……那些后天先天筑基级别的，也要？”
“要。”乾一仙君点点头。
“要搜集整个北俱芦洲的低阶修真之术——”，归一剑君思索片刻，说道，“我需要大约百年时间。”
“那就多谢剑君了。”乾一仙君起身道。
“谢什么，小事。”归一剑君笑道，“一百二十年后就是仙廷朝会了，到时候我捎给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听到“仙廷朝会”四个字，乾一仙君有些神色落寞。
“那，我就不送了。”归一剑君捋着身旁的山羊的毛，道。
“告辞。”乾一仙君微微躬身，转身离去，身形消散。
——
“呜——呜?”
仙鼎世界极北之地，已是白昼。钱毅轻轻走到乾一仙君身旁，努力在封嘴的情况下发出声响。
乾一仙君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反应。
钱毅轻轻摇了摇摇椅。
乾一仙君仍没有反应。
钱毅放心地瘫倒在地，心情大好，眯起了眼睛，一阵倦意袭来。
终于，终于，叨叨了一晚上单口相声的乾一仙君睡着了！
也不知道仙君是啥时候变得这么能说的，一直兴趣盎然。一旦自己歇下来，就和自己聊天，简直就是被迫失眠型折磨……
终于……
终于……
可以睡了……
钱毅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然而此时的天边，一抹金色轮廓，已然缓缓浮现。
“这么快……就白天了？”摇椅之上，乾一仙君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轻声道，“又该干活了。小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