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的灵魂出窍,飘飘地去了荷萍镇。
那边仍是废墟一片,泠然四处寻找,并无半点人烟。心内很是失望,又飘飘地回了戏班。
路遇很多和她一样飘飘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自得,有的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不认识她,就又继续行路。
泠然见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安泰在旁边急得一头汗,给她喂水,又摸着她的额头掉下眼泪,泠然心内感动,也哭了起来。
“泠然!”安泰惊喜地喊她。
“泠然醒了!安民,快告诉班主!”
安民也极速跑过来,看见泠然睁开眼睛,也惊喜万分:“泠然醒了,我现在就去告诉班主!”说完跑了出去。
安泰高兴地想抱抱泠然,又觉得不妥,手一时不知往哪放,只好自己搓起手来。
泠然身体虚弱,头晕脑胀,无力起身,伸出一只手去。
安泰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把那只手捧在自己手里。
泠然看着眼前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不由得又掉下泪来。
“泠然,醒了就好,吓死我了。都怪我,偏带你去......”安泰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自责地说。
“安泰。”泠然喊他一声。
安泰不再说话,爱怜地看着泠然。
泠然看着他,心里想着,我失去了婆婆,如今又寻不到父亲,寻不到哥哥,安泰,我再不想要分离了。
想着想着竟哭起来。
安泰不解,只会手忙脚乱地给泠然擦着眼泪。
泠然渐渐退了烧,有了些力气。安泰照顾她几日,二人心里都有了很多依恋。
只是安泰再不说“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我养着你”此类的话,他总觉得泠然虽然生得弱小,但有一种倔强。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养着,而且,他可能养不起她。
虽然他们每天都在一起,都做着一样的事情,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泠然。
这种念头让他很难受。
泠然则想着,如今只剩下安泰一个人疼她,她也想和他长久地在一起。
只是她内心里有很强烈的感觉,她觉得她的未来不在这里,也不在安泰身上。
如今安泰没有任何承诺,想来最初说要养着她的话,不过是小儿的玩笑话。
泠然乱七八糟想着,忧心忡忡。
两个人手牵手看日出,看星辰,看湖水,但是这两颗心,总是各自为怀。互相喜欢,又都带着各自的忧伤。
班主带着一众人回来了,见了泠然个个前来嘘寒问暖,泠然感恩不尽。
一日,班主带着半数人出去唱戏,进了一个院内。
这大门大院,非常气派。院内亭台楼阁,有山有水,想来这家人非富即贵。
班主说:“今日这家,是东安府的知府大人,大家都长点眼色。”
大家闻言,都开始摩拳擦掌,希望今日的《群英会》一唱完,能被知府大人给个大赏。
泠然不登台,给大家打个下手。哪知戏未开始,扮诸葛亮的那位肚痛起来。
“哎呦,哎呦!”大家一齐前来,只见这位愈加疼痛,只疼得满地打滚。
一帮人急得团团转,此次随班主来的人里,也没有替换。如今这诸葛亮病了,这群英会,怕不成了一窝蜂。
班主急得一头汗,这主家点的戏,也没法说换就换。
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泠然说:“若班主不嫌,泠然愿意做这个替换。”
大家齐刷刷看过来,惊愕之余又有所期盼。
班主更是吃惊,说:“泠然,这出戏最难,你可能行吗?”
泠然说:“可行的,班主。”说的斩钉截铁,大家听得发愣。
着了衣帽,上了妆,戴了髯口,泠然听着台上的动静,该她上台了。
大家都替她捏一把汗。
“不惜一身探虎穴,计高哪怕入龙潭。”一声念白,大家暗暗叫好,心生欢喜——这诸葛亮,够格!
泠然泰然自若,与安泰扮的周瑜对起戏来。
“明知周郎借刀计,佯装假作不知情。”
泠然下来台,却无喜色,她虽如愿上了台,却是和安泰做了对头。
泠然知戏就是戏,但她不高兴!
“孔明此去必被曹操杀之,方去我心头之恨也。”
泠然呆呆地看着周瑜,一时竟心绪难安起来。
戏唱完了,知府大人派人来赏,并传话来:“这戏唱得好,重赏!只这孔明,声音略单薄了些,个子也有点小。”
有那嘴快的回道:“我们小师妹也才十二岁,自然是个小。”
传话来的那人听得一愣:“师妹?莫非这诸葛亮,是个女子扮的?”
班主知此事再瞒不住,便向那人拱手道:“官家切莫怪罪,今日原定的孔明,一时腹痛难忍,不得已,只好替换了个。今日的赏赐请官家悉数带回,还望知府大人不要动怒。”
那人摆手说:“哎,不必带回。大人既然要赏,自然是喜欢。”
班主拱手俯身:“谢过大人。”
那人觉得这事惊奇,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语:“历来戏班子的女子就很少见,如今不仅有个女孩子,还扮了老生,而且竟然连知府大人都没发觉!”
回去赶紧将此事说与知府大人听,大人自然也是惊奇不已:“哦?竟有此事?”
再细细想一下那小孔明,说:“传我的话,今晚备晚宴招待各位。让那小孔明过来见见我。”
泠然褪了妆,卸了行头。穿上一个狸绒斜襟立领夹袄,下着金丝绣花马面裙,正在帘外等着安泰。
只听见有人来说:“知府大人请小孔明前去会面。侧厅内备了晚宴,诸位请随我来。”
班主连说谢谢大人。
大家听了也都欢喜不已:知府大人这是非常满意呢。
唯独泠然不高兴,她不稀罕见什么知府大人,更不稀罕去什么晚宴。她只想等安泰卸完妆,两人一起回戏班,哪怕就吃馍喝粥,也比这儿好。
安泰从里面探出头来,高兴地说:“泠然,说的是你!知府大人要见你!”
泠然怏怏地说:“安泰,那我,先去了啊。”
“去吧,泠然!“
泠然不知安泰为何开心。
安泰也不知泠然为何不开心。
泠然去了:“拜见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看着泠然柔柔弱弱一个女孩,与方才的孔明判若两人,心内更是惊奇。
“起来,不必多礼。”
泠然起身抬头,知府大人看见泠然唇红齿白,眉眼盈盈,越看越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