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镇子离那条三面环山的冰河也不远,寻常时日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脚程而已,如今这不是下了大雪陆少安磕磕绊绊你的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这个人数不算很多的镇子名为——雄铁镇。名字的由来也是极其简单就是因为镇上有很多铁匠,陆少安居住的那座山本就是一座朝廷的铁矿。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下面镇子上的人就靠这座铁矿吃饭了。
这场雪下的突如其来,镇上的人们丝毫没有准备。往常时候赶上这般大雪的鬼天气,总是要骂上几句老天爷娘什么的话,这不过这次这雪来的也不招人骂。
下雪便赏雪。
街道上无论如何都说不得冷清,茅草搭建的简陋草棚就当作是一个不上台面的茶坊,茶坊内零星的座着三五桌客人,这已经算是生意好了,若是放在平日里每天能坐满两三桌儿掌柜的就要给老天爷磕头烧香供排位了。街上自然有忙着赚银钱的小贩,买的不过都是年货,对联,灯笼什么之类的物件儿。陆少安家里虽是用不着这些东西但也羡慕的瞟了几眼。酒馆儿在这条街的深处,陆少安还要在走上一段距离。
“这位公子,进来坐下歇会儿吧,瞧这雪一时半会儿的也停不下来。”
茶坊的伙计手中的抹布向肩上一甩,笑呵呵冲着站在草棚外的陆少安迎来。
陆少安站在哪里有些不知所措,站进去也不是转身离去也不是,有些犹豫不决。摸了摸兜里仅有的银钱,陆少安讪讪的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还是不进去了。
茶坊的伙计很是热情仿佛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的,咧嘴笑着拉上走进茶坊,笑着打趣儿:
“不喝茶不要钱,外面的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公子就坐在这里歇歇脚吧。”
伙计扶着陆少安坐靠边儿的位子上,见他没有喝茶的意思便转身去照顾其他客人去了。
却是如同店小二所说,这大雪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停的,陆少安就坐在棚子最靠边的地方,在这里看街上是一清二楚,雪虽然是下的大可路上的行人依然是毫不慌张的走走停停,多数的还是三两个人组成一小队说说笑笑的走在一起。
恍惚见听见旁边桌儿上的客人说今年朝廷又要加赋税了,雄铁镇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铁矿多的不计其数,赋税自然也就是铁矿了。又隐约的听见说赋税从今年的八万斤加到了十万斤,其余的不过是一些诉苦的话,陆少安虽然不插话,但也是认同邻桌那男子一顿骂娘的话,心中想着靠山吃山,如此吃下去就是这座铁矿山也得让朝廷给吃完咯。无缘无故的增添税收莫不是边关要打仗了?想到这里又不免的自嘲的笑了笑,他和老头子连温饱都是问题,哪里还管什么大战不大战,即便是边关打起来,死的是他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茶棚伙计的眼神老是瞟到这里,不经意间陆少安与他眼神对视,伙计朝他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可他那嫌弃的目光被陆少安尽收眼底,既然是这样他何必在这里继续看人家的招呼了脸色呢?抬手招呼了一下,陆少安示意自己要走了,伙计虽然也是客气的摆摆手但远不如来的时候热情。
即便是那些不太富裕的人家,家家户户的也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盯着那些灯笼陆少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心里寻思的啥时候给自己家里也挂上一对儿沾沾这喜庆劲儿,可转念一向住在那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中挂灯笼给谁看?
这条街上住着镇上数一数二的富甲,陆少安虽不在镇上长大但也算是半个镇上的人,当然知晓这雄铁镇里的荣家,那荣家家主可是能跟县老爷在一起吃饭的大人物。路过荣府的时候陆少安抬起眼眸看了看荣家朱红大门和门前的那对雄狮,他家的灯笼更是要比寻常人家大上几分。只是府邸中传来一阵阵吵闹声彰显的这富甲之家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安宁。
“真是气派啊。”
陆少安见守门的豪奴恶仆凶狠的盯着他,低下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赶紧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镇子上的人都以能进的了荣家当帮工而感到荣幸,在小镇上即便是荣家守门的都不是陆少安这等小人物能惹得起的。想起府邸中那阵吵闹声陆少安不怀好心的寻思着莫不是府里的几位房太太争宠吵了起来?若自己以后也当上了荣老爷这般大人物也要娶上几房太太,就让她们天天站在院子里吵,显得自己也有媳妇儿不是?到时候给那个爱吹牛的驼背老头也显摆显摆,猛然想起来老头子这辈子都没能捞到媳妇儿,要不是给他分两个?还是算了吧一把老骨头了就别折腾人家姑娘了。
一阵西风没有征兆没有缘由的突然吹来,穿着单薄的陆少安实实在在的打了个寒颤,紧了一下身上的蓑衣,瞟一眼刚走过辉煌气派的荣府,朝着街道深处走去。什么娶不娶媳妇儿,最重要的还是把老头子的酒打回去。
街道因为有一座荣府这样的大府邸让让着街道长了不少,陆少安又走上将近半个时辰在一处不起眼的小破屋前停住了脚步。又恢复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腰间挎着老头子用了多年的大葫芦,手中抛了两个磨得发光的铜板儿,冲着里面嬉笑的说道:
“老头儿,来一斤酒,要最便宜的。”
屋里应声走出了一个白发老头儿身形矮小面色枯槁如鬼,跟他家里的那位一样,也是驼着背,老人微微颤颤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操着沙哑撕裂般的嗓音开口说道:
“你小子也不懂个礼数,来了都不叫声爷爷。”
老人言语虽是严厉,却是接过陆少安手中的大葫芦。不紧不慢的转过身走向一个打瓮,打开上面的木盖子一阵劣质酒气袭来。
陆少安不正经的站在一旁笑着说道:
“叫你声爷爷我家老爷子不是吃亏了?”
正在舀酒的老人哼唧着说道:“他老小子吃什么亏,他还是我养大的呢。”
随后老人挺了一下腰板儿,毕竟是年纪大了,老是弯着腰总会不舒服,老人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那老东西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陆少安只知道眼前这个活死人一般老人跟家里的那位关系匪浅。可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说一句丧良心的话,这俩老家伙就这么耗着,看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