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高业坐在林猛的棺椁前面,时不时的添些纸钱,他的面前摆着四五个空的酒壶。
“今日我们兄弟终于可以痛快喝酒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便又拿起一个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
“关伯伯。”
“飞儿,”关高业回头,便见他摇摇晃晃的进来,“你被谁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没事,军营里有些不服从我爹的也没什么好奇怪,关伯伯,父亲已经走了,您也节哀。”林飞看着关高业眼眶通红,反而劝慰他。
“你也是,你和你爹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说,我就先走了,日后就把我家当成你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关伯伯。”关高业拍了拍林飞的肩膀。
林飞点点头,朝着关高业行了一个小辈礼,“若是我回军营,就劳烦关伯伯多关照一下我娘,爹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放心吧,我会让你伯母经常过来的,好了我走了。”
林飞看着关高业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回过身子走进灵堂里。
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冰天雪地的天气,就在这里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林忠送给他一件自己打猎姨娘缝补的披风,爹娘笑意深深,虽然外面风雪扑面可是心如暖阳。
如今仲夏将至,他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扛回来,同样的房间,摆着爹姨娘和林忠的尸体,院子里的娘亲心如死灰鬓发皆白,外面蝉声鸟语,而他心如冰原,呼啸而过的全是刺骨的冷。
“爹,姨娘,忠儿,”他给三具尸体都上了香,跪坐在地上,低低道,“我从未想过这次回来我们就天人永隔,我想过我和爹战死沙场的日子,我想过若是你们知道心里定会难过,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看着亲人离开是这样的感受,比我第一次看着同僚离开还难过。”他拿起关高业还剩下的刘酒喝了一口,却没想到竟然被辣出了眼泪。
“军营里很多人看不惯我,原因就是因为我不会喝酒,”他笑,“男人不会喝酒算什么男人,士兵不会喝酒还算是什么士兵,他们会围着我嘲笑我,但是却被父亲的威严震慑,后来一起上战场,嘲笑我的人和我成了生死兄弟,我原来一直以为,经历过生死,不管什么原因都不会背叛彼此,但是我看到爹和副将,我才知道,一直坚守本心有多难。”
“我幻想过我和忠儿都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日后两家会不会和睦相处,我还幻想过等爹娘老了,我去寻找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让你们可以安享晚年。”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么快就没有爹,这么快就没有家了。”
林飞双手捧着脸,痛哭失声。
小四坐在灵堂旁边的屋顶上,听着他压抑的哭声,深深叹口气,然后一个闪身离开了将军府。
“这个世上习惯用弯刀当武器的应该会有很多人吧,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夷戎人?”华亭将关于天火族的事情告知了宋修宁,宋修宁觉得十分疑惑。
华亭带她到了小五的房间,在小五惊恐的目光中,将他按在床上,掀开衣服给宋修宁看他的伤口:“可有发现不同?”
“这里有个新月形的弧度。”宋修宁指了指。
华亭点头:“没错,只有天火族有这个习惯,他们下手之前习惯性的转一下手腕,所以才会导致他们用弯刀造成的伤口,别人根本模仿不来。”
“这么说西临关里面也有幕后之人的人?”
“对,西临关跟夷戎之间一直摩擦不断,我现在怀疑那些摩擦可能本来就是安排好的。”
“每次战役都有人战死,他图什么?”
“军饷。”华亭眸色森凉。
宋修宁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低低骂了一句:“丧心病狂。”
每次战役多多少少都会死人,底层战士的性命就被这么践踏,在上位者眼里,他们看得到天看得到权看得到无数的美人与风景,唯独看不到为他们流血流汗艰难生存的底层人。
“等王永乐过来,看看皇上对林猛究竟是什么判决,我们再决定是不是还留在上江城。”
“公子,”宋修宁看着他,“如果皇上真的对林猛的判决让人寒心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只要不公允我们就帮他讨回公道。”华亭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天火族的杀手既然杀了陈员外,他们是不是还在上江城内?”宋修宁突然反应过来,但是看华亭一脸淡定的样子,她问道,“莫非公子已经做了部署?”
“关大人已经封锁了城门,进出城都需要检查才可以,那些人肯定没有路引,他们还在上江城内,阿达和小乙去查了。”
“那就好。”宋修宁松了一口气,不管陈员外是不是罪有应得,但是他也罪不该被灭门。
“宋姑娘,”小八气喘吁吁的跑来,神情兴奋,“我去了上江城的义庄,找了好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进行解刨尝试,我终于可以将五脏六腑分的清楚并且能完好无损的缝合了!”
小五看着小八兴冲冲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这个没眼力劲的东西,没看见他都尽力的减轻自己的存在吗?小八倒好,找人找到他这里来,也不知道小八问了多少人才知道宋姑娘和公子在他这里。
宋修宁拍着小八的肩膀赞赏:“做的好。”
“只不过有几个尸体被我破坏了,”小八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说道,“我这次是来找宋姑娘帮忙的,尸体被我毁坏的严重,宋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那些人已经很可怜了,死后也无法归根没人认领,我借用了他们的尸体却没办法复原,让我觉得很内疚。”
“好啊,我一会儿跟你去。”宋修宁一口答应。
“真的?”
“嗯,一个对尸体有着怜悯之心的仵作一定会是一个好仵作。”她看向小八笑了笑,“像那些流浪的人,也许他们早就没了家人,他们死去,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来过,但是死者为大,每一个人都需要尊重。”
“我懂得了宋姑娘。”小八受教的点点头。
他这才发现华亭也在,心虚的行礼:“参见公子。”
“嗯,”华亭没好气,“你既然有事情就赶紧滚吧。”
小八得到命令,看了一眼宋修宁,赶紧离开。
宋修宁笑眯眯的看着华亭:“那我去帮小八了?”
“去吧,早去早回,让小六跟着你一起去,上江城内也不一定安全,更何况义庄在城外。”华亭担忧。
宋修宁乖巧:“我知道啦,趁着现在没什么事情,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啰嗦。”
宋修宁朝他笑了笑,便去找小八了。
“小六,好好保护阿宁。”见她离开,华亭上扬的嘴角抿下来,他吩咐道。
“是,公子。”
“叫上小四一起去。”华亭想了想补充道。
“小四也要去?”小六觉得华亭有些担忧过甚了。
“有意见?”华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小六急忙低下头:“属下不敢,我马上通知小四。”
城郊义庄。
看守义庄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头,他看见小八过来点了点头:“这次可别再把尸体搞坏了。”
“知道了老伯。”小八应道,“老伯我弄坏的那三具尸体呢,我请了我师父过来,替我把他们缝合好。”
“最里面的就是,你倒是有心了。”
“这几具就是。”小八找到尸体,对宋修宁说道。
“东西拿来。”宋修宁朝小八伸出了手,小八将她的箱子递给她。
宋修宁套上衣服手套,掀开盖着尸体的草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了小八一眼。
草席上的尸体被小八解刨的乱七八糟,有些脏腑甚至都被破坏了,她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只是有一个解刨的概念,但是很多专业的知识你都不懂,所以以后不要随意的去解刨一具尸体,还有就是解刨虽然是可以练我也不排斥你去练习解刨,但是你要清楚你要解刨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给枉死的人找出公道,倾听尸体的声音,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地学习如何当一个好仵作,尸体会在很多地方都给你信息,不仅仅是局限在尸体的体内,你要学会如何先在体表提取有效的信息。”
“我知道了。”小八像个做错的孩子一样低头承认错误。
“我不是批评你,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需要尊重死者,虽然死者不会说话,但是我们自己心里要有一套准则来约束我们行事。”
她认真的清理着破损的脏器,小心翼翼的将尸体缝合,尽量修补小八对于尸体的破坏,最后还给尸体上了一个妆。
“刺青?”宋修宁将尸体翻过来的时候发现尸体的腰间有一个奇怪的刺青,“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有个刺青?”
她用纸笔将这个刺青的形状画下来。
但是等到第二具尸体的时候,在同样的位置也发现了一个刺青,只不过图案不一样。
他们不是流浪汉?宋修宁心思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