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内,一个美妇正在念经。
虽说在修行,但这美妇并未剃头,一把青丝依然如瀑。
衣服颜色虽不鲜艳,但用料十分考究,上好的丝绵在略微黯淡的内堂里泛着幽幽的光泽。
这妇人穿的是褚色,这色一般要上了五十的人才会选择,而这美妇最多也不过三十,估计是因为在庵里修行,不想太招摇所致。
不过这老气的衣色却一点无损这美妇的光采,甚至平添一份雅韵,让她本就秀丽的脸庞更加绝俗。
美妇身边站着一个男子和另一个妇人,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年岁大约二十五六,长相不差,清清秀秀的,只是立在这美妇边上,立时被比了下去。
男子则比美妇还大上几岁,批了一件黑色披风,身形魁梧,脸颊上带着青青胡渣,肤色一看就知颇经风霜,眼睛不怒自威,高鼻宽口,甚是英挺。
两人都一直在旁默立着,直到美妇念完经,男子才开了口。
“宣姜,回来吧,置气置上几年也够了吧,别再无理取闹了。”
美妇冷冷一笑,抬起头看着男子道:“无理取闹?赤休,我这是无理取闹?!”
在一旁的妇人看势连忙接口:“夫人,大人也是秉公处理,老爷不是有错吗?您该体谅大人的,我们都等您回去呢。”
叫宣姜的美妇白了妇人一眼,向他俩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要念经文了。”
说毕,瞌眼小声诵念了起来。
男子迟疑了一会儿,叹口气大跨步的出了内堂,妇人一路小跑紧随其后。
出庵前,男子不忘给庵主静悟师太一大包算做香火钱的银子。
“将军大人,这,不必了,您不必每次来都给这么多银子,您捐的功德钱够多了,因着您我们庵里已添了不少物什,佛祖们的金身也修葺一新,佛祖定会保佑您幸福安康的。”
静悟师太推辞着。
“拿着吧,宣姜还请您多关照。”
“放心,将军。”
静悟目送赤休和仙梅姨娘的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方才摇着头回去:出家几十年,看多了红尘中的各种痴男怨女,象赤休将军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少之又少,宣姜施主怎么就不珍惜呢?
堂内,宣姜早就不在念经文了,她赌气着紧抿薄唇:赤休、赤休,你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呢?他可是我的父亲啊!
她宣姜和赤休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稍懂人事开始,她就认定赤休是她想嫁之人,从此义无反顾的扶持赤休,当然赤休也给足她回报,虽官至大将军,但始终就她一个女人!
府中的那个仙姨娘仙梅,完全就是赤休帮助兄弟的产物,和赤休从来有名无实。
数年前,朝中文臣田路被人诬陷所书文字对王上不敬,王上勃然大怒,准备处死田路。
后经赤休及其余几位正义之士的求请,王上总算留了田路一命,但削去他一切尊荣富贵,处其终生在大牢中度过。牢中,田路告诉赤休他在外已和一小户女人珠胎暗结,本已即将要将此女娶回做妾,现时只能请赤休为他保留一点血脉。
赤休哪会不懂田路的意思,回去后立时派人将那女人接回府,没几日就举行了个简单的纳妾仪式,这样,田路的孩子就会有个好出身、好环境了。
这女人就是仙梅,不过可惜的是,这胎儿最终没能保住,在“嫁”给赤休半个月后,仙姨娘流产了。二年后,田路也因病死在了牢里。
姬妾之事是一桩,宣姜更感念的还是赤休对子嗣的态度。
在来庵里前,她虽和赤休恩爱多年,却始终没能怀孕,经大夫诊断,她受孕的通道有些淤阻,有孩儿的概率较低。
对此,赤休的母亲总提议让赤休纳妾,但赤休从没点头,只是出重金让大夫用名贵药材为她调理。将军府多年不能添丁,为此坊间流出了许多难听的传闻,不过赤休都顶下了。
可就在四年前,她的父亲宣遏却被赤休查出了在外大肆收刮民脂,她请求赤休放丈人一次,但赤休却告诉她一码归一码,还是将她父亲告了。
宣遏获罪入狱,她为报复赤休从此搬到了庵里。
在她的定义里,爱是可以是非不分的,她这么做,除了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孝顺外,还有的是嫌赤休对她的爱还不够。
要是换做是赤休的父母犯错,她早就竭尽所能的为他们掩盖了,她崇尚的是飞蛾扑火。
这几年来,赤休来找过她无数次,但她还是一次一次的拒绝,她想要赤休更多的愧疚、怜惜,却殊不知她在考验赤休的底线。
“仙姨娘,您回来啦。”
将军府中,仙梅的丫头细柳端了几块黑糖酥饼迎向了自己的女主人,她虽名为细柳,但生得手糙腿壮,腰身粗的都快赶上水桶了。
“累死了,累死了。”
仙梅拿起黑糖酥饼就吃了起来,庵堂离将军府颇远,马车都要跑小半天。
“还是老结果吧?仙姨娘,你说大人什么时候能放弃夫人啊?还有您也是,这次怎么主动提议大人去呢?大人放弃了的话,说不定您就有机会了。”
细柳不解的问道。
仙梅看了一眼细柳,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不提,大人过几天多数也会去看她,我主动提,不显得我重情义吗?大人向来欣赏这样的人,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仙姨娘,您真是高啊!”
细柳奉承着去整理仙梅的衣物了。
仙梅坐到梳妆台前拨弄着头饰,忍不住微笑起来:细柳这种笨丫头认为这就叫高了,这算什么啊!她仙梅本事大着呢!当年那个孩子人人都以为是她身虚体弱留不住,实际上是她自己灌了几壶红花水强行打下的,田路已失势,要他的种做什么?不是阻碍她的前途嘛。她想的是真正成为赤休的女人,能生下赤休的孩子,就连那些关于赤休生养问题的污言碎语,也是她出银子叫人放出的,目的就是想赤休禁不住羞辱,尽快能和她有个一儿半女,毕竟现时将军府中也就她一个现成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