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里的桂花又开了!
看着眼前生满红花的大树,以及旁边那一处破落的青砖黑瓦。再看看自己依旧透明的身体,我知道,我在睡梦中到了老家。
“妈,你快看!他又回来了!”
在我感慨花香时,屋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喊叫声。
又是这个无聊又老套的故事!下意识的我就想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不受控制!随着声音一出现,我径直被吸进了屋里...
被迫的穿过几道墙壁后,我来到了小屋后面。
在一处小水洼的旁边,蹲着一个消瘦男孩,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若没有身后的泥墙作为依靠,我想他应该会直接倒下。
这时,小屋的后门被推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带着两个小伙子走到了男孩旁边。
“妈!你就算送的再远,他不还是跑回来!留下跟着我住吧,日子再苦凑合着过。”老人旁边个头稍大的小伙子说道。
老太太盯着那个低头默不作声的男孩看了半天,最终重重吸了口烟后,点了点头。
就这样,男孩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虽然这里比之前呆过的任何一家都要穷,吃不好穿不暖,还有每天干不完的农活。
但他知道,这里是他的根,其他地方再好也都是虚的。
随着时间快速推移,男孩逐渐长大,长壮实。当然,一同增长的还有他那倔强的性格,以及强烈的自尊。
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比别人差,所以他要求自己,凡事都要比别人做的好。即使有不好的地方,也不能让人家说出来。
随着不服输不怕痛的莽劲,在多次同别人干架后,村子里老一辈的人提到他就摇头,而年轻人却都敬畏他。
他喜欢被人恭维着,但他却从不敬畏任何人。唯独的两个,一个老了,一个在外面。
看着他独裁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狂妄自大的样子。我很多时候都会想,什么样的女人会看上他。
像我妈那样简单的女性,就应该找一个简单的人过生活才对。
想不通的事有很多,后面他们还是在我外公外婆的愤怒中结婚了。而那时,我也出生了。
婚后的他没有沉静下来,脾气依旧暴躁,并且迷上了赌博。
“你还记得你上次输完,说过些什么?”
再一次输光家底后,我妈抱着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就激起了他的愤怒。
他跑进厨房,用菜刀剁掉了左手中指,在虚弱中承诺以后不会再赌了。
沉重的医药费使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庭再添负担,不过在众人以为,半截中指能也许能换来一个教训还算不错的时候。在某一天夜里,他又偷偷溜出去了。
不过好在后面,我大伯从外地赶了回来,当着众人,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要是再敢去赌,就带着老婆孩子滚出我的房间!”
直到这时,他才惊醒,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适逢其时,村子里不久后迎来了打工潮。听说南方拥有着遍地是黄金的城市,他和我妈加入了淘金者行列,而我也正式和奶奶住在一起。
对于他们的离开,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心里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至少以后他走了,就是想打我,也够不着了吧。
我还记得在临行的前一天,他说要考察的作业,就在一张纸上写着三加四等于多少。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我当时还在村子里读学前班,只学了点啊窝呃。
“那一加一等于多少?”他笑着问。
看着他笑了,我想起了之前他和我一起玩玻璃球的样子,也开心的笑了。
“一加一等于多少!”
他收起笑容,将手放在桌子上,严肃的问。
我被他突然转变的表情和动作吓到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紧紧盯着他厚实的手掌。我知道,这是他每次要出手时惯有的动作。
啪!
果不其然!一个耳光过后,我突然感觉耳朵处一阵剧痛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愤怒的声音,“老子现在抓着你一个耳朵,你还有一个!加起来是几个!”
“你怎么又打他!马上就要走了还不省心!”奶奶低沉的声音穿进脑海里,将疼痛感驱散。
“这孩子笨的出奇!我现在不教以后谁教?”
他悻悻的松了手,嘟囔道。
“哪是你这样教的!你还不松手,孩子他妈看见了,我看你怎么说!”奶奶说完,拄着拐杖过来,将我拉到一旁,轻声对我说:“孩子,你也别怪你爸,他就那个脾气,打了你他也不好过,小时候他可比你可怜多了!”
这是我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我没有哭,最开始是不敢哭,到了后面就失去了哭的欲望了。
他们上路的时候,我妈转身蹲下来,柔声说:“我们走了,你以后要听奶奶的话!”
等到后来,奶奶去世了,他们回来没呆上两天,就将我送往了远方姑妈家,“我们走了,以后要听姑妈的话!”
在姑妈家呆上半年后,年底他们赶回来看我,姑妈说:“这孩子太内向了,长时间在我这怕是不好,换个新环境好些!”
后面去了城里大伯家,还是同样的,“我们走了,要听大伯的话!”
“我们走了,要听外公外婆的话!”
“我们走了,要听姨妈话!”
“我们走了...”
后面,等他们终于赚够了钱。回到家建了属于的自己小房子时,我也辍学了。
......
记忆如同一台放映机,它被塞进脑海里,由不得你不看。
一切终结时,我再次被拖回到老家门前,
呼吸着清冷空气里的桂花香味,感受着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眼泪。
我已经猜到了,这是噬魂草的作用。当这些尘封记忆被再次掀开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却面对。
仔细回想起来,曾经有一度,我也想回到他们身边,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
那是在我外出打工的第三年里,我梦见了家乡的挂花开了,而他们站在大树下,展露出了最合适的欢迎表情,抛却过往,我们温暖的生活在一起。
于是,我按照心里的想法回家了,他们也很开心。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妈就来到我的房间,轻声说:“寞寞,你这样太孤僻了,应该多出去转转啊!哪有三个月不出门的!”
“我就是这样!你们看不过眼,我就出去!”看着她一幅讨好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的就来气。可能因为她从来都是这样软弱吧,软弱到我都看不下去!
很多次后,我下楼,在厨房里就看见她躲在角落偷偷的哭,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你要是敢再哭,我马上就走!”
她马上没哭了,擦掉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寞寞,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这时,我爸回来了,他倚在厨房门口,强笑道:“李寞,你长大了,不要说你妈了!”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很不适应。
从我回到家,还没见过他发过脾气。不过我始终相信有些性格都是刻在人骨子里的,掩饰的再好,也终有一天要爆发出来。
“我说她,你是不是又要打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错了,但既然已经说了,我也只有强装淡定的站在那,或许我内心是真想看看他现在的反应。
“懒得理你!”他愣了半天,眼眶发红地一脚踢烂旁边的小凳子,大步上了楼,接着,摔门声传开。
从楼上窗户不断渗出的烟气,我知道他又把自己在闷着头在房间里,一包接着一包的抽烟去了,虽然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抽烟了。
再看我妈依旧低着头,手里快速掰着柴火,我没有说话,转头就走了。
事后,她停了,我却哭了,我知道这个地方我已经呆不下去了。
我融入不了他们,每次一看到他们,或高兴、或无奈的样子,我总感觉不真实,既而不受控制的产生出一种烦躁的情绪。
这种情绪很容易在我们的小世界里扩散,以及冲突。
后面刚好有一个考兵的名额,我也迫切的希望离开家里。那一年家里的桂花树没开花,但在城里的路边开了。
送兵的时候,我爸看着路边的台球桌,笑说:“李寞,他们说你台球打的好,我们打一杆?”
我侧头用余光看了一下他已经花白的头发,想了很久,摇头说:“没时间了,车子马上要来了!”
上车后,我看见他们红着眼,在客车的倒车镜里追了很久...
“寞哥哥!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