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难以消化,我抬手用力按着僵硬的脖子。晃了晃脑袋,如同在摇一杯刚沉好的浓茶。
良久,等混乱的感觉好转后,我放手抬头,用眼角的余光重新打量对面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j服正装,宽阔的肩膀顶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密微卷的黑色刘海恰到好处地钩在右边的利剑上方,狭长的眼睛里有着中年人少见的清澈。
“李先生!如果你觉得现在状态实在不好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停止这次讯问,你可以选择回醒酒室再休息下!”
他的声音干净明亮,但是话语里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加过的温和。在他旁边,坐着一位短发男人。我只能看见他半个脑袋,眼镜以下被他面前的电脑以及打印机给挡住了。他也在盯着我,黑色的方形镜框里没有带一点感情。
看着他们,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在动物世界里见过的一种生物——鳄龟。他们都是一样的菱角分明,在等待猎物时也是同样的严肃、有耐心!
抛开杂念,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开始回想着国字脸先前说的话。之前在醒酒室,他们只是说我涉嫌命案,要配合调查一下。
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只是感慨这两天的麻烦似乎太多了。可就在刚才,经过简单的身份问答后,他突然说,我隔壁的女孩在昨晚死了!
我只记得昨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之后的一切都很乱,那我作为她唯一的邻居。想到这里,我能感觉到背后那抹如胶似漆的寒意越来越重,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国字脸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这次更加温和。
他打乱了我的思路,也把我带回了现实。我知道再不说话是不行了,舔了舔干燥的嘴巴后,抬头轻说:“没事了。”
国字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那最好,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倒是希望你能充分休息好了再开始的,这点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我也想赶紧再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摆脱出去。这种压抑的环境,一秒钟我都不想呆下去,于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收起笑容,问道:“李先生,结合我刚刚说的,你有什么看法?”
“我哪有什么看法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事的。”
我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李先生!我看你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件事!”他的语气逐渐凝重,目光也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似乎我的回答让他很失望,我委屈的说:“王警官,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你也知道我,我刚刚才醒酒的。”
看他神色突然转换这么快,真不知道下一秒又会出现什么,一个不好不会冲上来打我吧?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想到这,我又补充一句,“我这人胆子小,看谁都是躲躲闪闪的,不过你说的我都有在认真听,不好意思啊。”
他楞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点了点头后,又温和地说:“李先生,你也不用太紧张,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
顿了顿,他接着说:“下面,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如果有涉及到本案以外的问题你是有权选择不回答的。但是我们希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可靠的!我们这里也都会做好记录。”
严肃的氛围伴着话语扑面而来,听完我赶紧再次点头,将搭在扶手上的手收回膝盖上,端坐起来。
“好,我们开始吧!”他也微微收了下手,挺了挺腰杆说;“李先生,我想知道在案发当天,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王警官,我,我想再了解一下这件事,可以吗?我现在还是有些懵,只知道我下班喝了酒后就回房间睡了!其它的都想不起来了。”我伸出一根手指一边对着太阳穴的位置胡乱画着圈,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丝毫犹豫,他点头说;“当然可以!先前我已经说过,现在我会再重复一遍!这次,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断我!我说完后,你有任何疑问看法都可以提出来!”
我心想,任谁听到这种消息都无法保持平静吧。我只能无奈的再次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那好,在今天早上7点30分左右的时间。经打扫居民楼的房东老张发现,706单间的租客余XX死在了出租屋的洗手间里,咳咳。”
他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我们接到接到通知后,于8分10分赶到。经法医现场检查,确认死者由于左手手腕动脉处被利器划伤,导致失血过多死亡。从凶手体温、地板上的血液凝固程度等线索来看,初步判断死者,系死于今天凌晨0点左右。”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怪意,“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你,你们两家的房门都是大开着。你醉躺在707房间里的床上,直到把你带回局里,你都在昏睡当中,直到今天下午4点30分,一个小时前你才醒过来。”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那么作为死者唯一的邻居,李先生!你有什么看法?”说完后,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只要我露出了任何破绽就会马上扑过来一样。
而就在这个关头,我却始终提不起胆量正视过去,只能习惯的用眼角余光去捕捉他的每一个动作以及表情。
仔细听完后,在恍惚间,我甚至都怀疑凶手可能真的是自己。我就像是一位常年缩在阴暗角落的卑劣小人,带着一身污秽以及积怨多年的情绪,借着一股酒劲。无情的杀害了隔壁那如同夏花一般的女孩,而现在,正义终于降临了。
不!不对!我怎么敢杀人?我回过神来,抛开那些可笑的想法,仔细思索着他话中对我有利的线索。得赶紧打破这样的局面,我可不被他这样一直盯着,再这么看下去,我干脆直接认罪好了!
回顾整个案件过程后,我发现里面的疑点太多了,像一团乱麻,刚刚找到一些头绪,逐一追到最后却发现都是死结。
无奈下,我只好强笑着说:“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吧?”
“李先生!就目前为止,我想你要知道,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不置可否,接着又说:“我们还是回到第一个问题吧,你再仔细想想,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我赶紧回忆起来,大概昨天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我下班刚走到楼下,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说我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突然就肚子痛,厉害的时候浑身冒冷汗,还在床上打滚。
农村里的天黑的快,八九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睡了,她在那边干着急,我就让她去找村里跑车的赶紧送去乡里卫生院看看。后面她问我今年能不能回家,我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你就在楼下的佳润超市买了一瓶300毫升的牛栏山,刚出门就一口气喝掉了?”
他似乎都知道了?我是下午四点多醒的,加上用来回神和洗漱、以及刚才谈话的时间,现在至少也有六点了。距离案发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这些,仔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
“那好,据我们了解到,你平时是滴酒不沾的,这次却喝的这么急。也就是说,你是因为接到你爸生病的消息后,才去喝的酒?”
我很少喝酒,说是滴酒不沾也不为过,更不会莽撞到一口气喝掉一瓶。可昨天,我的意识完全不受控制,更像是冥冥中有人在操盘一切。而我,一直在被它推着走。
我揉了揉脑袋,回归现实继续往深处回忆,发现漏掉了一件事!下意识的,我摸了摸裤子口袋。
果然!手机不在了!
“不用担心!我们在你床上看到的!至少现在还不会查看你的隐私。”说完,他话锋突然一转,“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并且要毫无保留的!”
我突然发现,在他面前,任何一个动作、一个想法都无法逃脱。我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一条等死的鱼,在刺眼的阳光下,被剖开反复清洗,毫无秘密可言。
“好吧,在接我妈的电话之前,我看了上个礼拜给她我发的信息。我同村的一个女孩,她结婚了。”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我还是坦白的说完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没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上个星期发的消息,昨晚才看?”
“我什么时候看信息的权利应该有吧!”我有些恼怒他的咄咄逼人,破口而出。
不过很快,我又被自己的情绪吓到了。我能感觉到,最近这几天的情绪异常不稳定!
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旁人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可能惊到它,毫无自控力!
我用食指的指尖死死顶着太阳穴,剧烈的疼痛感使我稍加清醒后,我收回手看向对面,轻声说:“好吧,其实我跟家里的关系不怎么好,我妈经常发信息给我,我看的都很少!”
是的,我很少会主动和家人联系,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但平时我妈会隔三差五给我发信息,短信微信都有。
她讲得最多的是一些村里的琐事,比如这家的羊偷吃了那家的菜,隔壁的谁谁打麻将赢了多少钱,某某某又耍酒疯之类。再有就是她工作上的事。
这些我都很少去看,大部分都是当场删了,那个女孩结婚的事,也是昨天晚上在通知栏的弹窗里才看到的。
说话的同时我也在注意着他,他脸色依旧平静如水,我说的话、做的动作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许久后,他才开口,“那么在你喝完酒之后呢?”
“刚喝完我记得我还是清醒的,后面上了楼进了房间就晕了,看见床就躺了上去,也不清楚房门关了没有。”提到房门,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又急忙说:“我记得当时她的房门是关着的,而且里面没有灯!”
“你确定当时她的房门是关着的?回到房间后你就睡过去了?”
他快速的连问。
“是的!我确定!”我仔细回想着,慢慢说:“我们楼道里的感应灯是坏的,平时下班的时候我都可以借助她房门下面的光找位置。昨晚,我上到七楼已经有些晕了,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前面都是黑乎乎的,一点光都没有!我当时也没想掏手机照明,是顺着墙壁摸进房间的,摸到过她的房门。”
他听了我的话后,似乎陷入沉思,没在说话了。这种化被动为主动的场面,的确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我那里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又得找房子了?今天没有去上班,鬼知道再去的时候那些同事怎么看我?想到这些,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李先生!下一个问题!你对死者的了解有多少?”他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平静的问道。
“还没有完?”我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摇了摇头、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从老张的口供,到我们赶到现场,你们两家的房门可都是开着的。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案子的疑点很多,大队的专家还在现场进一步搜集取证。你也不用着急,积极配合调查就行。”
行吧!估计这个事没完,我哪儿也去不了了。无奈的点了点头后,我又开始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