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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我租住在一间简陋的小旅馆里,每天下午到隔壁的小面馆吃一碗牛肉面,其他时间窝在房间里啃面包,其实我今时不同往日,手里面还是有一些钱的,但一是要省点儿花销,二是住在这种不需要录入电脑、凭个假证件就住进来的小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今天是“篡权事件”发生之后第三天,这件事俨然已经成为城中最大最惊悚的新闻,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茶余饭后把它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口耳相传津津乐道。虽然小旅店里有电视,但是我还是更想在小面馆里看,顺道可以听听大家的谈论。

这两天精神不好到极点,夜里没什么觉,吃安定药片也不好使。胃口也不太舒服,总像有一口气哽着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还总反胃恶心。

这家店里老板娘的招牌牛杂面在街头巷尾十分出名,但我最近大概被心情影响了味蕾,什么东西吃在嘴里也说不上味道,果腹而已。但我也许这几天便要远行了,只等这件事情了结,是耶非耶我也顾不上了,唯有远远躲开,所以万事只能靠自己筹画,即使再不想吃也强迫着往嘴里塞东西,硬往下咽。

我隐约记得这牛杂面又咸又辣,重重的咸鲜口味儿也许能通一通我的胃口让我有点儿食欲。可那热腾腾的面一端上来,我刚拿起筷子,一口还没进嘴,忽然觉得腥气扑鼻,只好像胸口堵住一样,一口气透不过来,只是要反胃。我连忙将筷子扔下,将那碗牛杂面推得远远的,捂住口鼻勉力控制着胸腔翻江倒海的呕意。

此时店里有三三俩俩的食客就座,我若真吐出来可有多讨人嫌,正想起身到外面透口气,忽然电视上画面一转,竟然出现宋沥的身影。

只听播音员场外音道:“自我市“新宋科技”集团公司董事局例会上发生意外以来,这一事件的直接当事人“新宋科技”首席执行总裁宋沥一直采取缄默的态度,不接受任何访问。但在今天的媒体见面会上宋沥总裁忽然语出惊人,请看相关报道……”

电视上的宋沥一如既往的面色凝重,脸颊似乎清减了一些,但是气定神闲,风度气势丝毫不减,只听他低声但清晰的对面前一排记者和话筒道:“关于“新宋“应该给大家的交待,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两日,相信两天之后的发布会,新宋能够交出令广大信赖新宋的股民、客户和媒体朋友们一份满意的答卷;至于大家关心的我是否还能出任新宋总裁一事,那天一样同样会有分晓。”说完略一停顿,视线忽然对准镜头,眉头微动,说:“其实今天我接受访问的目的,是想借这个机会说几句话……”

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他的眼睛定定的透过镜头,仿佛是在看着我,就像之前他所有的深情凝视一样,只听他的声音轻飘飘却又掷地有声的借助媒体一字不露的传进我的耳朵,“记得我和你说过,怎样都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有胆子跑掉,我告诉你,马上给我乖乖回家,否则……”他嘴角一沉,却仿佛勾出一朵诡异的笑容,他的黑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住我,声音越轻,一字一字的咬牙切齿,“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听到没有?”

我拼命向外调出一口气来,心里一缩一缩的抽搐着,说不上是酸是苦是涩是甜,是难过还是喜悦还是别的什么,可这感觉太强烈了,强烈的我完全抵挡不住,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却神经质的喃喃的翻来覆去的念着:“好,好得很,不原谅我,呵呵呵,那不是……那不是要记住我一辈子了……”我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可那呕意已经涌到嗓子眼,我再也控制不了,嘴一张“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好在我这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雷声大雨点小,看着挺吓唬人也不过是干呕罢了,我手疾眼快的拿着手帕捣着嘴,倒是没有污染环境。但也吐得我搜肝刮肺,红头涨脸,急喘半晌才匀过气……

我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忽然一个黑影罩在我眼前,我抬头一看,胖胖的老板娘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

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在人家店里这副样子,不是给别的客人添恶心么?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实在对不住,老板娘,我这就出去……”

没想到老板娘满不在意的挥一挥手,“踏踏实实坐着,这有什么?女人都得走这一步,都这么过来的!”

我被说得一愣:“啊?”

老板娘呵呵一笑,“打你第一天来我就注意你了,我们这里街里街坊住了十几年,别说是生人,从外面飞来的苍蝇我也能看出来。”说着也觉得自己说话粗糙,胖脸一红,又探身过来小声问到:“你年轻轻的一个小姑娘,男人呢?怄气了?”

我略有些尴尬的轻轻摇头。

老板娘“咳”了一声,“肯定是!要说这年轻小夫妻哪有锅碗儿不碰瓢盆的时候,别说吵架,动手干仗也没什么,过日子么,这样才红火!”说着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大量我一番,“看你不言不语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告诉你,离家出走吓吓他也就完了,时间长了可不好!有什么话还得当面锣对面鼓的吵明白,我最烦那些文明人那些“冷战”什么的,感情都给放凉了!”

我半低着头抿了抿唇,没出声。

老板娘忽然一把捉过我的手握着,一本正经的嗔道:“而且你这样绕世界乱跑可不成,看你这意思,大概刚怀上,最最危险的时候,你老公怎么敢放你出来呢!”

我身子一震,手里的玻璃杯一下子滑落,滚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水泼溅出来,洒到我脚上,可我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老板娘说什么。

那老板娘“哎”了一声,连忙换过小弟来收拾,“先扫走,别扎到脚!”又一扯我的袖子,“你怎么啦?”

我猛地回神,反手揪住她,声音控制不住的哆嗦,“你……你说什么?我,怎么了?”

老板娘稍稍一愣,恍然轻叫道:“哦,你还不知道呀!?”然后凑近我小声而肯定地说:“傻妹妹,你这是有了,跟我怀我家老二时反应一模一样!”

就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近在我耳畔,轰然击下,心里由最初的迷惘、惊诧,渐渐浮起狂喜、紧张、迟疑、懊恼、哀伤、恐惧……等等等等情绪,复杂得连我也说不清道不明,这一霎那究竟在想些什么。会是真的么?从前柳伊也以为我怀孕了,那一次我十分肯定没有,但这一回……老板娘仿佛一语道破天机,我豁然开朗,之前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和变化,我一直懵懵懂懂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似乎找到最合适的解释,我越想越像,倒有八分肯定!

老板娘凑过来热心而关切的说:“你现在正是需要营养,需要照顾的时候,天天自己窝在这里吃干面条子那不坏了么?得有人在身边知疼着热的才行,像我们这粗生粗养、五大三粗的,刚有了身子时,你大哥还恨不得我天天长在床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侍候着,赶上我心情不爽,扬手就打,张口就骂,你大哥笑呵呵的高兴得很呢,更何况你这样娇怯怯的,你听大姐一句……”她一本正经地对着我瞪眼睛,“别怄气了,快回家去,你老公一定高兴坏了!你说,怎么你刚跑出来就有了呢,这就是,天!意!老天爷让你快回家呢!”

我彻彻底底的傻掉了!这只见过几次面的大姐说出的话怎么像从我腔子掏出来的呢!我凛然而惊,我在想什么?我不是准备离开这里了么?难道我忽然又想回去了?不、不,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回去,我……哪里有脸回去?

我告辞了老板娘,晕晕昏昏的走出小面馆,外面此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我遥遥往向远处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新宋“大楼,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可有在想我么?还是被最近的情况弄得焦头滥额茶饭不思?你说两天之后会给大家交代,什么交代?难道你甘愿被祁荣夺了位子么,还是你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要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可是,你不是说过,十个“新宋”,也比不上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么,虽然是情人间的蜜意之言,难道真的全当不得真么?

你知道么,我们可能,又有宝宝了呢?我这样想着,唇边不由得浮起微笑,一只手轻抚小腹,宝宝,这一次,我拼了命也要留下你!你那么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妈妈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可是,宋沥,如果你签了字……那我们真是……情何以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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