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声中旧岁除,为惊疫魃燃青竹。
今年凉州过年燃放的炮竹,似乎是比往年多得多。
毕竟大将军三喜临门,不可谓不是普天同庆的乐事。
“大将军,为什么非要收那小子当义子?”
顾风凌蹲在大帐的火炉旁,有些困惑地问道。
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坐在大帐中央,盯着手中的竹简,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辞旧迎新的日子,梁红玉特意让他换上了一身玉白袍子,端的是新年新气象,说是要让他新的一年不动刀枪,做个运筹帷幄的儒将。
见到李存瑞没有回答,顾风凌突然急了:“我说大将军,咱私下里唠唠,别的不说,就算你认了那小子当了义子,怎么说也得让他姓李吧?姓楚又算什么事情?”
李存瑞这才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来,笑着问:“风凌,我问你,我缺义子吗?”
“那能缺吗?想要认大将军当义父的,从大夏西边的玉门关一直排到东边的山海关,那可都得排不下!”虽然不明白李存瑞的意思,顾风凌还是回答道。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存瑞似乎也是冷了,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也走到了火盆前蹲了下来:“既然不缺义子,姓什么又如何呢?只要知道那是我的义子不就行了?赐姓那一套,实在是矫情。倒不如让他随着红玉的姓,虽然不是自家的孩子,总好过她膝下没有儿女环绕。”
顾风凌看着火盆里烧的发红的炭,没有再说话。
整个大夏都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镇北将军生平唯一的遗憾便是膝下无一子嗣。
二十多岁便已经封狼居胥,功成名就的大将军,在自己发妻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以后,便再也没有续弦。
直到前两天,才有一场被人笑讽“老牛吃嫩草”的大婚。
别人不知道,但是顾风凌心里可是清楚地很,在那朝堂之上,自家大将军可是成了那群自诩清高的文臣们的笑柄!
如果不是身在凉州,顾风凌早冲上去,给这些不知好歹的酸儒们一人一刀了。
他娘的,大将军的闲话,是你们这些只懂得之乎者也的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们能说的?
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
古人诚不我欺!
“好了,不说这些了,等楚辰醒了以后再谈也不迟。”
李存瑞似乎也明白顾风凌的心思,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都新年了,还不去洗洗?头发都结成饼了!”
顾风凌有些伤感地说道:“都半年没回去了,兵营里也没几个女人,洗它干啥!等过几天回去,让我家婆娘给我好好洗洗。不如先去看看楚辰的情况?”
李存瑞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我让红玉做了些。”
楚辰歇息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走了几步便到了。
刚进了门,便看见楚红玉呆呆地坐在床边,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咬在嘴里。
“凉州的糖葫芦好吃么?”
坦坦然然接过楚红玉递过来的半串冰糖葫芦,咬下一颗含在嘴里,李存瑞含糊不清地问道。
“还行,头一次见过,江宁那边都没有。”
梁红玉托着腮,面无表情地答道。
“喜欢就好,凉州这边吃的花样虽然不算多,但是特产倒是不少,等有空了,也带你去尝尝来福客栈的耗牛肉,那可是一绝!”
李存瑞又咬下一颗糖葫芦,这才把手中仅剩一颗的串子还给梁红玉。
“不指望了,你可是忙得很,初一都不见你有时间!”
梁红玉冷哼一声,显然是心里有气。
顾风凌低声笑了声,没想到一直冷心冷面的大将军,现在也是摊上了这么个难产的小媳妇儿。
不过李存瑞到底是兵法大家,转移起话题来也是一把好手:“给你新认的儿子,怎么样,还满意?”
梁红玉咬下最后一颗珠子,随手把竹签丢在了地上,气呼呼地说道:“听说你新认了个义子,我连忙赶来看了,结果几个时辰都过了,都没见他醒来过!”
“瞧,这不是醒了嘛?”
李存瑞朝着梁红玉的身后一指,笑意温和。
梁红玉闻言,连忙转过身去。
床上躺了许久的小乞儿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便被身前贴近的女人吓得精神起来。
“你是谁?”
终于有了名字的小乞儿不动声色地朝着后面挪了挪,心中提起了十分的警惕。
老七曾经说过,天下的女人,都是老虎!
梁红玉贴近望了望,伸手摸了下楚辰脸上的骨骼,笑着说道:“骨相看起来倒是不错。”
楚辰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而是用眼睛的余光细细的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也就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大小,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是里面的装饰,一眼便能看出来,全都是费了些心思的。
左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武器,从凉刀到流星锤,十八般武器,可谓是应有尽有,只是放在这个屋子里,未免显得有些太突兀了。
“义父。”
透过面前的女子,见到了李存瑞,楚辰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害他,至少在他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之前,他都可以去依靠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就像顾风凌曾经告诉他的,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少到让人很难对他去做什么图谋。
李存瑞点了点头,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伸手环过楚红玉的脖颈,笑道:“这位是你的义母。”
楚辰勉强扯了个笑脸出来:“楚辰见过义母。”。
在看到李存瑞的那一瞬间他便猜到了个大概,毕竟镇北将军老牛吃嫩草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嗔娇地将李存瑞的手打掉,楚红玉也笑了:“在义子面前,叫个什么样子?”
“不说别的了,楚辰,看见那边一排兵器了么?可有喜欢的?”
指了指一旁的兵器架,楚辰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两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连手都不知道放哪了的顾风凌。
“回义父,我都从未见过,从小到大,只见过老七腰间的那把凉刀!”
楚辰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身上细密的伤痕,不由地苦笑一声。
他倒是还见过些兵器,只是都是眼前的兵器架上都没有。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流星锤,这十八般武器,这里可都是放着,瞧瞧?就当抓周了!”
李存瑞从一旁的桌子上把衣服抓了过来,扔到了楚辰面前。
“新年第一天,怎么就要打打杀杀的。”
楚红玉埋怨道,只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楚辰麻利地穿上衣服,虽说只是些粗布麻衣,但是比起自己前十二年穿着的那些破布,可是要好上太多了。
在兵器架前走了一遭,楚辰没有思索太多,便提了一把长枪出来。
其实他本来是想要选中间的那把大戟,只是那大戟上厚厚的灰尘,实在是让他提不起兴趣来。
毕竟已经和灰尘与垃圾作伴了十二年,新的一年,他也想有些新气象。
“眼光倒是不错,挺毒辣。”
一直没有出声的顾风凌这时突然说道,楚辰尚未反应过来,顾风凌便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那支长枪:“点星芒,这可是当年兵甲公孙瓒纵横天下的神器!”
见到顾风凌细细的磨砂手中长枪的样子,楚辰不由地哑然失笑,在他的眼里,这些所谓的兵器,再厉害,内涵再丰富,不过也只是拿来取人性命的凶器。
磨砂凶器,与刀口舔血,又有何异?
李存瑞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可惜最后那公孙老儿,非要自不量力,去挑战那白帝谢安,他那枪法,实在是太过霸烈,以至于那一战到最后,逆行气机,损坏了自己的血脉。”
顾风凌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的长枪,在空中随手点出来一道枪花。
“要我说,那公孙瓒本来就是个异类,提着枪闯荡江湖的,我这辈子还真就见过他一个,离了马,这些所谓的枪术,能有什么用?”
梁红玉显然也是听过公孙瓒的故事,随口附和道。
顾风凌放下手中的长枪,脸上却是写满了不悦:“嫂子,我斗胆说几句,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枪,本就是拿来破甲的,江湖上总有些奇怪异类,穿着一身刀都砍不透的符甲,只有用这枪把全身力气凝在一点,才能破去的!”
“那是使刀的功夫还不够!”
梁红玉争辩道。
李存瑞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顾风凌别再争下去。
看着顾风凌拿起枪,便不肯再放手,迟疑了一会儿,楚辰终于是提起了一旁武器架上的那杆大戟。
这是一杆双刃戟,上面挂着红缨,若不是放久了落满灰尘,看上去定然是极其英武的。
楚辰用手擦了擦大戟上的灰尘,刚要说话,有一根银枪弯曲如弧月,当空扫下。
楚辰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大戟横扫出去,轻轻一挡,只觉手臂发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