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说漏了嘴,刘姓的老人赶忙闭上嘴,专心料理起绿蚁的伤势来。
将绿蚁的上衣半褪下仔细查看一番,虽然看起来是伤的重,深到见骨,其实一刀都没有命中要害,不得不说小丫头的运气属实不错。
在伤口处撒了些药粉,粗粗拿了些布条包了,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先生,这般简陋的包扎就行了?”
楚辰见到老者脸上的笑意,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这位公子放心,刘老可是万药谷的人,这种伤势经他手处理,我包姑娘无恙。”
那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的年轻人朝着楚辰笑了笑,傲然地说道。
楚辰点了点头,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虽然说从未听说过什么万药谷,但是既然这位殿下都敢打包票了,那想必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原本还等着对面的家伙发问的年轻人扑了个空,只能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老者收拾东西。
他本想告诉楚辰,这位老者,不仅是万药谷的人,甚至还是万药谷的谷主,是江湖中号称“九绝圣手”的神医刘道儒,在没被他请入账中之前,可是千金难见一面的。
更不用说现在他不仅是万药谷的谷主,更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刘姓剑仙的父亲。
不过想想倒也有意思,一个一门心思栽花弄药的儒生家里能出来一个要江湖都仰望的武林高手,也属实是个异类。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人好像全然没有好奇心一般,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了躺着的小女人身上。
虽然绿蚁的一张脸蛋算得上绝美,但其实楚辰只是定定地看着绿蚁发呆。
他琢磨着,“殿下”一词,这讲究有点大了。
在这大夏里,能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人,想来应该是超不过十个人的。
这可是对皇后、皇太子、诸王的敬称。
大夏从开国至今,一共也就有过一名异姓王,而且到死都没能挣来一个世袭罔替的待遇,到第二代便给砍成了侯爵。
其余的藩王,多在夺嫡的以后被杀的多,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而扳指算算皇宫里面,也就是三位皇子。
三位皇子,两名藩王,不过五指之数而已。
所以这声殿下的分量,可着实是不清。
见到楚辰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年轻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者一个眼神瞪得闭上了嘴,到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叫宋槐,槐树的槐。”
楚辰将绿蚁横抱了起来,笑着回了一句:“叫我楚辰便好。”
转身与那刘姓老人道了声谢,便出了门,将绿蚁放在床上安顿好。
约莫是血流的多了,绿蚁此刻已经是睡了过去,安详的如同一只小猫。
坐在床边思虑了一番,楚辰终究还是没有走到隔壁的房间里再坐上一会儿,和这些身份不明的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刘叔,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多说几句?整天一个人闷着,好是闷得慌!”
听见隔壁的关门声,宋槐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有些痛苦地抱怨道。
老者望着眼前暴跳如雷的年轻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的心思,他又怎能不知?
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你现在本就是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再卷入其他的纷争之中,臣是在是怕你自身难保啊!”
宋槐有些疑惑地问道:“刘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朽刚刚给那位姑娘上药的时候,仔细想了想,那帮刺客们的目标,恐怕开始便不是咱们。”
刘道儒苦笑了一声,又道:“那群刺客们的目标应该就是刚刚的那位公子,只是被老朽在路上截住了,那领头人想要杀我,也不过是要灭口,不想落下口实。”
宋槐点了点头,重新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哦......”
只是他这份安宁连片刻都没能持续。
躺在床上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宋槐便听见楼外传来一阵汹涌的马蹄声,在这漆黑的夜晚,如同雷鸣一般。
“刘叔,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槐靠在稻壳做的枕头上,倒也不慌,毕竟在这大夏里,除了荒郊野外碰上的打家劫舍的,凡是骑着马的队伍,没有个敢碰自己一根毫毛的。
最起码在明面上是这样。
刘道儒轻轻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刚开门,他便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位身披黑甲的将军,双眼通红,手握一杆长枪,枪尖上挑着一个尚在挣扎的人形,通体散发着如同饿狼一般的气势,在凄冷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如同那九幽里刚爬出来的魔神一般。
刘道儒壮着胆子,刚想要上去问一句,却被那人伸手往旁边一甩:“滚开!”
好在他到底是有些武学的底子的,不然受到这汉子的含怒一击,想必多半是得交代在这里了。
“薛二哥,你怎么来了?”
就在刘道儒暗自庆幸着的时候,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公子,是薛某护卫不力!”
那黑甲汉子见到推门出来的年轻人,登时就把长枪往一旁一插,五体投地地跪了下来,浑然不顾枪尖上发出阵阵哀鸣的人形。
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人,登时也全都跪了下来,那架势,惊得几个出来探探风声的房客们立马又走回了房里,将门插了起来,生怕不小心卷进去。
“二哥说的哪里的话,这些刺客,又不是二哥能预见到的。”
楚辰低眉看了眼一旁的长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用蛮力硬生生地将眼前的汉子拽了起来,又道:“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里站着么,二哥又慌什么?莫不是见前路多舛,想家里的婆娘了?”
薛庆虽是依旧红着眼睛,不过在楚辰的一番调侃下,脸色到底是好多了。
他指着被长枪死死地钉在地上的人形说道:“这是给那群刺客通风报信的家伙,公子是个什么意思?”
楚辰蹲下来,伸出手轻柔的拂去了地上人脸上的血渍,轻声说道:“我记得你,你是栾副官,是顾二哥营里的人,这趟洛阳之行,是主动请缨来的。”
见到地上的人不说话,只是哀嚎,楚辰站起身来,毫不讲究地用衣服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他个痛快,好歹也是凉州的兄弟。”
薛庆点了点头,拔出腰间的长刀划过他的头颅,那人瞬间就没了声息。
想了想,薛庆又补充道:“刚刚公子那几声二哥,叫的薛某人是真的舒服。”
楚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了房间里面,将绿蚁身上的带血衣物脱了下来,仅用一床棉被裹着,然后将衣物拿了出来,递给薛庆道:“去找官兵来,把这客栈收拾收拾,死了不少人。等回凉州以后把栾副官的抚恤发给他家里去,就说,是死在战场上了。顺带去给我找两套干净的换洗衣物来,这是绿蚁的尺码。”
接过那套被鲜血浸透的衣物,薛庆无声地笑了笑,大公子总是喜欢不动声色地给一些毫末小事做好。
不知道这样心思缜密却又体贴入微的公子,真能握的住那支凉州雄兵?那支号称五万胜十万,气吞万里的红云?
“二哥,你带兄弟们回去在歇息会儿吧,明日还得赶路。”
楚辰挥了挥手,罕见的显得身心俱疲。
把客房的门锁上,他无声无息地坐在了绿蚁的床头,借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看着熟睡着的小丫头,那长长的睫毛仿佛历历可数。
......
“殿下,是那位公子的侍从们找来了。”
刘道儒进门后,立马向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说道,语气中满是惊魂未定,刚刚那叫薛庆的黑甲汉子,实在是杀神一般的人物。
“哦?侍从?好大的动静!大哥出行的时候,也不过这样吧?”
宋槐坐起身来,笑着说道。
刚刚他从窗户上朝下眺望了一番,不由地暗暗咂舌。
楼下杵着的那几十骑,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真正的百战雄兵,一身惊人的杀气,属实是做不得假。
刘道儒不由地苦笑了一声,心说何止是那位皇长子出行,就算是龙椅上的那位出行,也是少有这等阵仗。
枪挑仇人出行的阵仗,在气势上,早就把江宁里那些那方天画戟做排场工具撑门面的那群禁卫军辗轧的不知道哪去了。
“这么厉害的家伙,要是能和他做上兄弟就好了。”
宋槐轻笑了一声,又悠然躺回了床上。
可听见宋槐低语的老人却几乎浑身颤栗,他心中不由地想道,若是眼前这位一次都未曾踏足军营的无良世子真能攀上了这份关系,那起码也是能在夺嫡之中保全自己,捞一个分封的藩王做做吧?
保不齐,还能坐坐那一张至高无上的椅子?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一双拳头,过了良久才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