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戴玲在红旗村混得并不怎么好。当然,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总有一些人来找张戴玲求医问事找活路。
但那些对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更容易产生抱怨的情绪,就有人,喜欢将自己的不如意怪罪到他们母子身上。
背后的风言风语就不说了,跳神稍有不灵,就有人要打他们母子出气。而张戴玲的预言大多不灵。
梦蛊里的取魂诡在现实里也毫无意义。张涵舟有了肋下杀蛇剑,有了遇人杀人遇佛杀佛的能力,可在现实中,连那些无赖丢过来的一个火铲都躲不过。
母子俩常被打得头破血流,在无动于衷的围观笑谈中显得格外狼狈。
跟着张戴玲的生活,张涵舟感受的只有无边的自卑,还有无望。
查出变态脑后,张涵舟对梦蛊和取魂诡的厌恶更深了,对自己和张戴玲都充满了厌恶。为了远离张戴玲,他常常自己往西山别墅跑。
暗地里,他常想,如果傲珊和孟儒琛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该多好。可这想法也让他感觉可耻,他觉得这是虚荣,也是对张家门楣的背叛。
背叛张戴玲还无所谓,他不愿意背叛姥爷。姥爷常说:丢了人也不能丢了自己。
可对于一个有着变态脑的少年,能和解救自己远离杀人放火的人在一起,不是做人应该有的觉悟吗?
张涵舟最后三下五除二得出了这个很强势的结论,也就心安理得地常跑西山了。
孟家三口当然非常欢迎,可久更是欢天喜地,连上武术课都想要带着他去。可久从小体弱多病,为了强身健体,孟儒琛给他报了武术学校的一个训练班。
涵舟断然拒绝,本来他就有个变态脑,流氓会武术,未来谁挡得住?但他不好跟可久这样说,只好说,他更喜欢乐器。
从小跟着姥爷四处游荡,唢呐、小号、笛子甚至架子鼓他都接触过,但都没有深入学习过,他很希望能够好好学习一样乐器。他的本意,只是在家自学。
但傲珊一听高兴坏了,直接带着他去找自己上学时的钢琴老师,让他学起了钢琴。钢琴老师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行为举止十分端庄,说话一板一眼,教学更是按部就班。
这太不符合涵舟的预期。姥爷演奏乐器,纯靠自学,都是野路子,只求结果不管过程。涵舟也善于自学,如果让他自己钻研琢磨,他可能一天不吃饭不睡觉(尤其是不睡觉),非要琢磨出点什么来。
可老太太没有,又是坐姿又是手指力度又是乐谱啥的,他一听就烦,一烦就困,惹得老太太很不高兴,向傲珊抱怨这孩子不是学钢琴的料。
傲珊无法,不再送他去学钢琴,但也没有放弃,而是又去打听其他的乐器老师。
张涵舟愧疚极了,他非常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穷小子,被干爸干妈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傲珊妈妈非常尊重那个钢琴老师,那老太太还是很著名的人物,很难请到。自己不好好学等于糟蹋了妈妈的一片好心。
他暗下决心,上网查弹奏方法,学习乐谱,自己偷着练习,居然在几天之内学会了一首傲珊喜欢的曲子,并在一次饭后弹奏给傲珊听。
他自己听起来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就像是生咸菜里放了白糖,又甜又咸的感觉。
可傲珊却兴奋得了不得,抱着张涵舟悠了好一会儿,连连说:“这孩子是天才,这孩子是天赐啊。”
可久也很高兴,也学着妈妈的样子:“这孩子是天才,这孩子是天才。”惹得张涵舟手舞足蹈,傲珊哈哈大笑。
傲珊明白了涵舟的路数,不再给他找老师,而是随他的心意,自己选乐器,自己学习,在遇到困境时,为他推荐老师,让他和老师自由交流。
在钢琴方面,傲珊甚至亲自指导他,有意无意地训练他按照正确的方法来弹奏。
涵舟最喜欢唱歌,常常无意识地唱出自己的心境,傲珊发现后,又教给他作词作曲,让他自由地进行歌曲创作。
在西山别墅,涵舟白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也恢复了在祝驼岭时期的欢脱活泼,休息时和可久玩得鸡飞狗跳,认真起来却让傲珊十分骄傲。
可久常常背着手,故作老成,拍着他的肩膀说:“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得到可久的夸赞,比得到傲珊和孟儒琛的夸赞还要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从在祝驼铃初见时,张涵舟就喜欢。
张涵舟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向逐渐明朗起来。
如果人生能持续如此,张涵舟恐怕早就摆脱了梦蛊,可那就不会是张涵舟了,他到底还有个妈妈,还有个红旗村的住所,还有个取魂诡小诡主的身份。
迟迟不见他回家的张戴玲,终于按捺不住了,来到别墅区,粗暴野蛮地大骂他没良心,有了新妈忘了亲妈,还骂傲珊孟儒琛居心不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也想私自占有。
骂完后,他粗暴地拉着涵舟就走。小涵舟一把抓住手边的沙发,说:“我不想回那个黑暗的世界,你放了我吧。我才不想统治世界,我只想玩乐一生。”
张戴玲怒不可遏,一拳擂到他的后背,捶得他发出“吭”的一声。她说:“你是我生的,你就要由我来养。你没得选择。”
可久一看涵舟被打,连忙上来抱住涵舟:“你凭什么打人,你这是家暴你知道吗?打孩子也是违法,你知道吗?”
张戴玲怒斥孟儒琛:“咋?知识分子抢别人家的孩子不违法吗?你不让我带回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居心何在啊?你别以为你们的伎俩我看不透,我让你们认了亲,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恩赐了。得寸进尺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孟儒琛无法,只好拉开了可久,并对涵舟说:“小舟,跟着妈妈回家呆两天再过来好不好?”
可久挣扎着还要过来拉涵舟,却被孟儒琛制止了,他悄声告诉可久:“如果你不想让涵舟再挨打,就不要多说话。别忘了,你干妈才是涵舟的亲妈!”
这话说得张涵舟一激灵,他忽然意识到,孟家保护不了他,自己的命已经由张戴玲造就了,哪怕改变的机会就在他眼前,他也没法抓住,没法改变命运。
他的未来,注定是一片黑暗。他任命地松了手,离开了孟家,回到了红旗村。
可久在他的背后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喊:“你在家里呆一天就来这里呆一天,行不行?好不好,你说话啊?”
张戴玲狠狠扯着张涵舟向外走,甚至容不得他回头。他眼含热泪,想着可久的样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回了红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