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一的怪异之处可不止一点半点，再往前寻，张涵舟刚加入鬼点火时、罗天一找他来策划第一期鬼神青春夜谈内容时的谈话也不简单。那是七岁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对话。
那是个周末，罗天一没有联系张涵舟，就直接闯到了红旗村张涵舟的家里。
打开大门的刹那，看到罗天一掩饰不住的笑容，张涵舟就是一愣。
罗天一连忙笑着寒暄，一说就说了很长的一段：“我第一次来红旗村，是到古戏台去看一出戏，狸猫换太子。因为是离家出走，我爸和两个保姆已经追了过来。我就躲在后台去了。戏台上，孩子已经出生了，送狸猫那个太监已经扮好等在上场门那里。我悄悄摸过去，夺过道具直接冲到了台上：‘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你看看这是李妖妃生下的，这哪里是孩子啊，这分明就是妖怪！’舞台上的人都呆住了，那个演皇帝的人很机灵，呵斥道：‘李妃刚生产，怎么用这么小的太监？毛手毛脚的，还不赶紧带下去？’有人过来要抓我，台下的我爸也看到了我，我就把篮子里的猫抱出来，朝台下扔了下去。哈，罗重山对外宣称我是自闭儿童，我才不是，我只是被逼着自闭。”
他说得很快，不大敢看张涵舟，只是手不停地动作着，仿佛很慌乱的样子，又带着深深的尴尬。
七岁时，张涵舟曾经问过罗天一，为什么经常离家出走？罗天一说，不出去透透气的话，他会疯掉的。
但后来傲珊却说，罗院长是非常儒雅、十分注重教育的人，两人曾经一起进修过心理学，她还经常从他那里取经。
因此，张涵舟总觉得罗天一就是娇生惯养富二代的矫情。家里再沉闷，难道有取魂诡沉闷？
听他又说离家出走的事，不禁讥讽道：“看这样子你爹欠你不老少？这辈子都还不上？”
罗天一听到张涵舟说话，还是一副讥讽的口吻，不禁笑起来，似乎放松了很多，眼睛慢慢抬起，一点点看向张涵舟的眼睛。
张涵舟问：“你来干什么？”
“策划鬼神青春夜谈。那个，我可以进去吗？”
张涵舟没说话，转身回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梨花树下有一个石桌，围着几个石凳。他坐在石凳上，并不打算让罗天一进屋。
罗天一又呼出一口气，跟在张涵舟身后，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另一个石凳，这才坐了下去。
有两只麻雀正在掐架，叽叽喳喳地叫着，树枝摇得厉害，有一片叶子掉到了罗天一的脸上。
罗天一以为落了鸟屎，轻声骂了一句，慌忙去擦脸，没有擦到什么，他悄悄看了张涵舟一眼，说不清为什么，居然红了脸，连忙找话题：“祝驼岭会有很多好玩的鬼故事吧？”
“当然，比如，有一个贵族成为鬼后进了粪尿地狱。他破口大骂：‘老爷住的地方怎么没人给收拾？来人啊，把负责这里的人给我乱棍打死。’话音刚落，哗一声响，有人把一桶屎尿都浇在了他的头上……”
张涵舟不说了，他自己把自己恶心住了。
罗天一尴尬地笑了，慢慢说：“冒犯了，对不起！你……还……在怪我当初给你写的那个纸条吗？”
张涵舟不接话，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加入鬼点火？你凭什么认定我会讲鬼故事？”
罗天一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认真地说：“你很聪明，你很独特，你很会玩。你忘了我们七岁时玩得有多带劲儿了吗？”
“那是以前，我现在很沉默，很冷淡，很无聊。”
“我的梦里你才不是……”
张涵舟猛地看向罗天一，罗天一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再次涨红起来：“我是说，我知道你不是……”
“你经常梦见我？”
“没，嗯，咳咳，那个，我们……，哦，我想起来了，在我认识你之前，我也在农村呆过一段时间，那里有很多迷信的土方法，很好玩的，比如，把一双筷子插进盛了水的碗里。一般都立不住对吧，但有人念叨他们家去世人的名字，几遍后，那筷子就立得稳稳的。”
罗天一如坐针毡，在石凳上来回扭着身子，试图离张涵舟远一点，又怕被看出来，努力维持着端正的坐姿。
张涵舟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也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相信，为什么不相信？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来说，人是有巨大的能量的，但人死后会如何释放这种能量，还没有科学的定论罢了。用鬼来解释这种能量释放是多么有趣的一种创造，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鬼是人死后能量释放而成？哈，你想说：人死时，灵魂发生聚变，释放巨大的能量，变成鬼？”
“这个词好啊，和氢聚变一样，灵魂也会发生聚变。果然，和你在一起，就是能产生脑力风暴，这也是一种灵魂聚变吧。鬼点火里有大学生们最喜欢玩的笔仙儿，《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那本书里有磨掉头皮可以看见鬼之类的，我给你讲一个不一样的。有一个很愚笨的城市鬼，得遇修行者点拨，说只要他想法去吃聪明人的脑子，就会变得更聪明。他于是就去精英聚集的地方，高端社区，寻找看起来活得特别得意的人。你知道鬼怎么吃人脑吗？他们会投入到人的梦里，通过吃掉人的梦，来吃掉人脑。”
“像你这么聪明能干的，难道是吃了吃过人脑的鬼？”
张涵舟的声音始终是冰冷的，疑人防人，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罗天一表情一滞，连忙笑着说：“像我聪明到这种程度，那我得吃掉多少鬼？”
“你就不怕吃不了消化不良？”
罗天一似乎没想到张涵舟这样说，他认真地追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他没有恶意，才哈哈大笑：“哦，这个点子也不错哦，那我们就来做一个吃人梦被噎住的鬼，嗯，如果卡在了恋爱局里就更好了。比如，每天都在重复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一个记忆力只有24小时的鬼？”
两人不冷不热、不尴不尬地聊着。
罗天一一直试图调节气氛，可又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张涵舟始终话不多。
李丫死后，张涵舟变得极为惊恐，也更加孤独。他希望有人能为他解局。那时候他还没梦见阿布舍，对罗天一的警惕也不强。实话说，他是喜欢罗天一来找他的，做点事，让大脑没空做梦，也许对他，是好的。
可现在想来，罗天一为什么会有通过吃掉人的梦来吃掉人脑的想法？难道他不只会钓梦，还会通过梦控制人？那么关于纵火案的梦蛊，他是否有过参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