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宿魂冢吗?”
是老人的声音,有点急躁。
张涵舟放弃大的控梦操作,只是尝试着让这两个人的容貌更恶毒一点。
比如,在老人的正眉心有一颗粉嘟嘟的最好长了长毛的大痣;在年轻人的右脸,有闪光的磷粉,吸引着尸虫,嗯,不应该用学名称呼,吸引着锤甲虫飞来飞往的。
他在这两张脸上转了好几圈,两张脸油滑得很,他居然靠近不得。他叹了口气:“还是不能控梦。”
梦蛊艰难。大约8岁的时候,他梦见过一个叫红狱门的地方,那似乎是一家很奇怪的医院。他按照妈妈的思路控梦,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投胎的孩子。
妈妈说,如果能在梦蛊中重新投胎,相当于获得两重身,两种命理,能量也会暴增。
在那么多待产的女子中,他选中了一个安静而显得温柔的女子做了母亲。
可他刚刚投进她的身体,也不知怎的,那女子就跳楼自杀了,一尸两命。他醒的时候还记得那女子的身体重重压在自己身体上的负重感,又疼又绝望。
疯妈最初是能进入他梦蛊中的,因此,引导着他做了很多缺德的巫术,除了投胎,还有摄魂,把某个活人的形象气质特征,用意念传递给梦蛊中的恶灵,让恶灵将生魂带入梦中。
张戴玲选中的生魂是太子罗天一,理由是这小家伙长得也太妖娆了吧,粉雕玉琢,活脱脱一个莲花化了的哪吒,绝对有神通。
可惜一进入描绘环节,张涵舟就想不起罗天一的形象,他脑海里出现的总是孟可久,他那么渴望梦见的女孩,却要面对恶灵,他吓得再也不敢继续。
把生魂拖入他的梦蛊,让恶灵摄控,总没有好事的吧!姥爷说,做人的基本是善。姥爷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张涵舟就是不能控梦,疯妈说,他的梦念被压制住了。什么是梦念呢?就是做梦的主观意愿。梦念被压制住,人会被梦控制,无法自拔。
说人话解释就是,他不想控制生魂,他不想改变命运,他不想进入魂界。他很抵触梦蛊,抵触巫术。他能不厌恶巫术吗?初学就是遇鬼见灵的,不是黑暗就是惊悚。
“你知道宿魂冢吗?虽然你是单爵灵,但你是张殿的外孙,也该知道宿魂冢吧?”又是那个有着山羊胡的老人的声音,显得比刚才还要焦躁。
张殿?这老家伙一直在说张殿!
张涵舟心里一炸,迟钝的脑回路猛地将反射弧打回来。
张殿,那是他的姥爷,家住祝驼铃,一个说书人,不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也是见多识广能掐会算,阴阳地理风水运势那一套也似乎懂点,祝驼岭的悬铃死的时候,就是张殿给点的坟穴。
姥爷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最喜欢的人,他刚出生,他那个疯妈就远遁了,是姥爷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喂大,哦,不,拉扯大的。
直到他七岁生日,他的疯妈才空降祝驼铃,强行将他带回云通城,强悍地撕裂了他和姥爷的联系,还强迫他学习巫术,强硬地进入他的梦蛊,控制他的梦境。
张戴玲教授的缺德控梦法还有梦回祝驼铃,用乌拉河水水淹祝驼铃。
你看,张戴玲就是个疯子!
这叫张涵舟怎能不厌恶梦蛊?梦蛊从根本上就是反姥爷的人生信条的。
姥爷一生都希望活得正直正义。
悬铃死的时候,警察的出结论是自杀,可悬铃的父亲怀疑是他杀,就私下找姥爷帮忙寻找凶手。姥爷那么疼张涵舟,还是把他扔给了邻居,跟着悬铃的父亲忙了好几天。
可张戴玲又完全是另一挂的,张涵舟心里总觉得她有点反人类人格。
七岁,她带着他来到云通城,就切断了他和姥爷之间的联系。姥爷生病,她也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回了东北,再回云通城,只是轻描淡写地甩给他一句话:“老东西死了。”
那年,他只有九岁,他还怀揣梦想,再大一点,就可以自己回祝驼铃看姥爷。可她却告诉他,姥爷死了。他感觉天崩了,地裂了,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他要回祝驼铃看姥爷,疯妈说:“已经火化了,有什么可看?”
他喜欢姥爷,是那种天之呼吸地之依靠那种喜欢。呼吸都没了,哪里还有生命?他像疯子一样冲上去咬她踢她打她。她一个耳光就把他扇得贴在了墙上半天没下来。
她还说:“什么都不教我,什么都不给我留,他有什么资格看你!他死于巫术,那才是活该。”
张涵舟才不相信姥爷会巫术,也不相信姥爷没有给予张戴玲父爱。他认为,疯妈不过是反社会反人类罢了。
就为这,他和他的疯妈彻底决裂,他坚决拒绝学习她的巫术。所以,他只学了两年梦蛊,从七岁生日后不得不跟着疯妈来到云通城开始,到九岁生日前,姥爷去世。
那之后,张戴玲再进入不了他的梦蛊,可惜,他也就再也没有学会控梦,而怪异的梦蛊依然不断。
因为梦蛊不断,打瞌睡就成了常态,夜夜有追杀,就连白天的南柯一梦都是打斗。他痛苦不堪,也曾想过和疯妈和解,请她帮自己摆脱梦蛊。
张戴玲倒也算痛快,说:想要摆脱梦蛊,或者能够控梦,就要在梦蛊里找到张殿,找到一本叫《民间地志》的奇书。
他不信,可别无他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梦见过姥爷,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
现在,居然有人提到张殿,是机会来了吗?
“你认识张殿?”张涵舟连忙问道,“我怎样才能找到他?不,你能带我去见他吗?能让我看看《民间地志》吗?”
老人却有点不耐烦,粗暴地催促着:“让你说你就快说得了,你哪有资格向我提问,你个叛徒!”
“叛徒?”涵舟有些莫名。
“凭你也叫张涵舟?老主,还是问他宿魂冢的事要紧,其实他也不算叛徒,他当时也不在场。哎,小东西,我跟你说啊,你是单爵灵,你只要说出宿魂冢,我们就放你回去。”年轻人说。
“放我回去?回哪?”涵舟问,感觉自己的思绪始终是漫不经心,不,是力不从心,难以控梦。
“你刚才不是说知道宿魂冢吗?你只要说宿魂冢,我就给你看《民间地志》好不好?”老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
可是,在涵舟大脑里描画的他的形貌,一双鹰眼看起来却极为恶毒。有点像他住的红旗村里的一个人,但张涵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嗯,我刚才没说完,我说,我知道三十六天罡。”他慢条斯理。
“好,你说说三十六天罡也行。”老人催道。
“李逵,使用车轮板斧……”
“放屁,你小子别想耍我,你以为我们只是借了你的魂魄,就不能伤你了吗?”年轻人的声音。
我被借了魂魄?这是什么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