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
江风手提着“子弹”,独自一人走在步行街上。
原始时代有句古话,伤筋动骨一百天。
原始时代还是属于古武的时代,灵装尚未出现,现代念力体系没有形成,零星的念力师也被称作魔法师或者是巫师,不受重视。
那时候,没有完善的医疗系统,九成九的人丝毫灵力都没有,受伤断骨,至少也要卧床百日。
时代变了。
灵力普及,就算是凡者,也有五成左右修炼过灵力,少数凡者甚至能达到二流武者的水准。
完善发达的医疗水平与武者强大的身体素质相结合,一个星期,江风就恢复得差不多,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看了眼昨晚发的简讯,大哥果断拒绝他继续参与鬼石案的调查。
刚刚从警署出来,只看见苏姐和看门的戴伯。
“署长交代过,这一个星期,不会给你分配任何任务,作为对你擅自行动的惩罚。”苏弱水是这样说的。
前两日接连阴雨,“子弹”要维持着轻量功能,一直得不到充能,能量所剩无几。江风舍不得灵核,只能步行去往基石学园,顺带趁着天气放晴,给“子弹”充充能。
缺课一周,还有很多知识要补上,江风打算这一天都呆在学园里学习。
没有动用灵力,江风用逛街的速度从流光警署走到流光区的基石学园,路上花了大约半个小时。
从圆形花圃旁绕过,看见书写“基石学园”四个烫金大字的石墙,眺望,高大的明心楼矗立眼前。
正值初级班的早课时间,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的小孩子嬉笑着,成群结队穿过学园的大门。
路边停下一辆黑色机车。
珊瑚色的唇,蓝绿上衣、牛仔热裤,洋溢着青春气息,女子摘下墨镜,长发微卷,斜挎着银链白皮的单肩包,优雅踏下车,耳边响起孩子们热情的问好声。
“林老师,早上好!”
“林老师,你今天好漂亮啊!”
林雅温柔地笑:“早上好呀,孩子们。”
孩子们笑得开心,显然与林雅关系很好。
江风回头望见,情不自禁移动脚步,靠过来,学着小孩子的口吻:“林老师早安。”
林雅是初级班的教习。
林雅美眸白了他一眼,随口问:“伤这就好了?”
“嗯。”江风点点头。
两人并肩过了校门,各自目的地不同,就一个向左,一个向前,分头而行了。
正前方高大的明心楼是属于低级班的孩子们的,江风也曾在那里学过五年。与高级班不同,低级班有严格的课程时间规定,而七到十二岁的孩子们对学习的热情也较高,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总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高级班的行道楼建在西侧,只有两层。高级班课程时间稀疏,十六到二十岁的青年们在这里学习。四五年的空档期总是会磨平孩子们的初心,有分凡制这道坎,少有凡者肯认真学习艰深的知识,来上课的青年男女们,大多抱着杂念,或是朋友间聚会玩耍,也有少男少女们花前月下。
便是家族子弟中,还会有“无忧公子”王省之这样的人物,几乎从来没出现在行道楼里。
基石学园,见不到人类真正的基石。
不过,没有基石学园,那么凡者中就会多出一大批文盲,所以它也有存在的意义。
随意瞄了瞄,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靠着明心楼的墙,偷偷摸摸往里头张望。
江风敏感地轻下脚步,无声靠近,旋即脸上泛起古怪的笑,身影闪到青年背后,拍拍他的肩膀:“小凡,又在作什么鬼啊,莫不是思春,看上哪家姑娘了?”
易小凡先是身体一僵,听清是江风的声音,才放下心,竖起一根手指,遮在嘴唇上:“嘘——小声点儿。别让我暴露了。”
江风笑眯眯的,手上加了把劲儿。
“哎哟,疼,疼!得了得了,知道你要说‘这不合规矩’。”易小凡拍掉肩膀上的手,学着江风那股公事公办的腔调,然后出言嘲讽,“找你的林雅姐去!怎么,就让你们州官放火,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啊。”
“你放屁。”江风笑得更加和蔼可亲。
“你小子我还不懂?”易小凡无奈地转过来,推着江风的肩膀,“行吧,等四点后我再来看看。放心,不会跟你抢你的‘林雅姐’。”最后三个字他刻意说得十分腻歪,被江风笑吟吟的眼神一扫,顿时打了个寒战。
两人推推搡搡,就往西边走。
西边一条小溪,三尺深的水流清澈,溪上一座石拱桥,两岸垂柳如茵。小溪是从明江的支流引过来的,贯穿南北。
“你爹醒了?”江风随口问。
“早醒了,啥事儿没有。”易小凡伏在栏杆上,委屈状,“倒是我肩膀上的伤还没痊愈,被你这一捏,又开始痛了。”
“你不早说。”江风站在他身侧,遥望着回环曲折的溪水与几座古朴石桥,悠闲宁静。
“嗯,也没啥大问题啦。”易小凡垂下头,望着桥下流窜的灰色鱼儿,“幸好你没事。”
“你的表现很出彩啊,”江风忽然跳转话题,“不考虑加入我们警署吗?”
阳光尚且明媚,没有午日的燥热感,微凉的风穿透柳林,徜徉拱桥上,卷起些许湿意。
易小凡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脸上表情:“我是个凡者。”
“凡者如何?”
“我的心也是凡者。”易小凡话语悠长,像这细长的柳枝,末端垂在水下,“就这样好了。”
江风手指勾着鬓角的发,脸上凉风般惬意的笑,目光流转,划过这虬曲如蛇的溪,在易小凡身上停顿。
良久,偏头,江风笑得有些落寞,孤身往桥下走,衣襟在晨风里左右摇摆,声音平静无波:“嘛,选怎样的路,是你自己的事。”
易小凡抬头望去,背对着朝阳,岸边的柳枝似龙蟠蛇卷,扭曲着向他缠绕过去,狭长崎岖的路上,身影渐远。
“你往哪儿去?”他高声问。
江风指着前方,那栋矮小的被遮在阴影中的行道楼,笑道:“我往前去!”
易小凡脚踏了一步,只觉得眼前昏暗,明明是晨光明朗,前路却染着如墨的漆黑。直觉警兆下,他慢慢收回迈出的前腿,慢慢地伏下身,趴在石拱桥的护栏上。
“就这样好了,”他说得轻微,“一直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