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年书
第二天章明泰去拜访程琦，谁知名儒就是名儒，等候拜访的人数众多，有些人还拿着自己的文章或诗作之类的，想来都是求道或拜师而来，俗话说，朝闻道夕受死可已。又有另一句话，道不轻传，法不传二耳。
章明泰等了半天也没有轮到他，不过出来的人有的面带喜悦，有的面带愁容。闻名不如见面，章明泰心想既然来了，那只好等着了。众书生都在等着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章明泰一看，这人不是昨日在酒楼见到的那个人吗？看此人也不排队，径直走入别院，后面跟着两人提着礼品，旁人也不加阻拦，章明泰忍不住问道：此人缘何得入？旁边的人讲到：此人是程先生的亲传弟子，长安令府上的大公子，颇得先生喜爱。章泰听得如此，也只好默不作声。
又等了片刻，一书生出来讲，今日众学子请回，先生累了。这样众学子就散场了，时不时书生甲对书生乙说道，明日要早起来排队，书生乙说，记得叫醒我。章明泰来到街上，便去寻白羽铭。白羽铭在众商贩中间，感觉是鹤立鸡群，那潇洒的身姿，不拘一格的气质，处处显得与众不同。难道这便是上天赐予的主角光环？见到白羽铭，章明泰说，昨日叨扰白兄，今日小弟做东，请白兄吃酒。白羽铭说，半个时辰后醉月楼见吧。
半个时辰后，白羽铭到了。章明泰叫来店家小二，荤素各三盘另加一坛老酒。章明泰说起了今日去拜访大贤的事情，白羽铭面带微笑，说道：昨日白某便想告诫章兄此事，何苦去凑热闹，又怕章兄认为在下胡言，亲身经历便知晓了。章明泰道：白兄昔日也去拜访过程先生？
白羽铭点头称是，章明泰又说道：有何获益？白羽铭道：只是一睹高贤丰采，闲谈罢了，并无其他获益。章兄应该明白，大道之学怎会轻易相传。
章明泰又问道：那为何门外如此多学子书生？白羽铭说：那些只是打算要拜在程门之下的人，成为其弟子，功名路上好照应，也许有机会得到亲传。章兄明日还去吗？
章明泰沉吟片刻，说道：一睹高贤丰采也不枉此行。白羽铭回道：那章兄莫要抱太大希望了。章明泰问道：白兄何出此言？白羽铭饮了一杯酒：章兄听说过赵州公案吗？章泰摇头：愿闻其详。
白羽铭便说起了赵州公案。在赵县有座观音院，主持是从谂禅师，又称作赵州禅师，其开坛说法，一时间学子云集，和长安程先生一样。某日两个云游僧人来问何为禅？便有了此段公案流传，这也是不久前的事情，章兄不知也难怪。
师（赵州）问二新到：上座！曾到此间否？
云：不曾到。
师云：吃茶去！
又问那一人：曾到此间否？
云：曾到。
师云：吃茶去！
院主问：和尚，不曾到教伊吃茶即且置，曾到为什么教伊吃茶去？
师云：院主！
院主应诺。
师云：吃茶去
说毕，白羽铭说：章兄可参透吃茶何解？章明泰沉思了一会，回道：禅宗自创顿悟法门，在下也略有耳闻，只是对此三人都是一样回答，这便奇怪了，莫非这吃茶别有什么玄机或深意不成？
白羽铭道：其实此公案正渐渐流传开来，有人说此中有深意，也有人讲是和尚在故弄玄虚，有人说平常即禅等等，众说不一。
章明泰道：这惠能禅师创立顿悟法门，讲的是直至本心，见性成佛，我猜想赵禅师所言，便是自悟自修，求人不如求己。重点不是吃茶去，重点是何为禅？白兄有何高见？
白羽铭道：我想此事和见程琦有相似之处，一是求道，一是问禅。也许两者为一个东西，是一种修行法门。章明泰也忙着回道：小弟也曾闻此，可惜大道难求，白兄若知，请教小弟。
白羽铭说道：具体修行法门我也不知。只听人讲这佛门里讲入定。佛家所言参禅，虚灵宁静，摒弃外缘，闭目存神，精神内照，反观此身（此身非肉身），这和儒家所言的静坐慎独差不多，具体法门就不知了。
章明泰举起酒杯，说道：多谢白兄不吝赐教。两人又饮了几大杯，这时从窗外两人又看到那位长安令家的大公子唐盛，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几个仆从招摇过市，章明泰便问道：这长安令怎么如此多的私产？白羽铭饮了半杯，道：如今这世道，谁做官不是为了钱。
官员那么多私产恐非国家之福，章泰叹道。白羽铭安慰章明泰道：章兄何必杞人忧天，这国家只是唐姓他们家的，又非你我之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昔日我也为忠义所感，一心想报效国家造福于人民，只是如今这大历国，江河日下，世袭权贵只为一己之私，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直教天下士人寒心，何必再抛头颅洒热血，最后一腔仁义喂了狗。
章明泰点头称是，说道：是我理想化了。有心无力，苦思劳神，何苦来着。一心读圣贤之书，一心想着天下为公，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想来是个笑话，这偌大的天下是唐姓家的，现实是如此，世袭爵位，豪族联姻，我等还以圣贤的标准，加强修养自我束缚，一心科举，实在是愚昧。
白羽铭道：昔日，唐渊开创了大历国，后其子唐世民登基，某天看到新科进士们从端门列队而出时，非常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在他看来，科举制度不过是使天下英才为其效力的手段而已。
章明泰说：昔日大历国初创，百废待兴，科举之路还是希望所在，封妻荫子，衣锦还乡。如今却希望渺茫，买官卖官，营私舞弊，纵使高中，亦是随波逐流。没想到命运如此蹇滞。
白羽铭问道：章兄信命运之说？章泰说，姑且信之，以宽吾心。白兄有何高见？
白羽铭喝了口酒，说道：人生穷通贵贱，虽和时运有关，比如姜太公八十遇文王，是为晚遇。命运天定之说不过是愚民的手段罢了。我且问章兄，若有一人正当少年，相师曾批他至少花甲之寿，若其忽遭打击，一心求死，最终自杀，这命是天定还是人定？这君王自称天之子，不过是神化自己愚弄百姓而已。
章明泰道：听白兄此言，我想起一件事，大历国秘记曾言，大力国三世后，邬必代唐而兴，最终事实便是如此，这秘记之语竟提前预言后世之行，难道不是天定吗？俗语说得好，万事分一定，浮生空自忙。
白羽铭听完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章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大历国有一相士为唐淳风，其某日见了邬曌之母，言其大贵之相，当有贵子，其母韩夫人共有四子，二男二女，首先是邬曌两兄，唐淳风相后言有三品之官位，又看邬曌之姐，也只是小贵，最后还在襁褓之中的邬曌被抱出，唐淳风言，龙睛凤颈，若是女子，当为天下主。
而后此女满十四岁进宫做了唐世民的才人，后世民身死，出家感业寺，后因与唐治有前缘，唐治随不顾人伦，纳其为妃，而后其便成为了大历国唯一一位女帝。
章明泰也说道：唐世民也听闻秘记之言，愈除之，唐淳风言：此势已成，除之必有灾殃，会出现更年轻狠毒之人杀其子孙，唐世民随作罢。
白羽铭又问道：那章兄是否知，为何唐淳风言若是女子便为天下主？
章明泰想了一下，说此事便忽略了，现在看来的确有蹊跷之处。男子当比女子更为强大有机会做这天下之主，唐淳风为何言此？
白羽铭道：章兄应该知道，大历国初创，由乱生治，唐世民又是一代雄主，百姓安居乐业，无作乱之心，纵使邬曌是男子，聪慧异常，只是天时所困，终无法成事。那为何女子便可？章泰问道。
白羽铭道：我猜想此事为惊天之谋，是人为策划制造的。
章明泰吃了一惊，忙问道：白兄何以言此，就算策划也未必提前几十年便知结果，也不一定能成功。且秘记有言，岂非走漏了风声。白羽铭道：是的，我猜想此事应该是策划了很久很久，章兄应该知道邬曌之父，是一位谋士。章明泰道：我知道。传闻此人年轻素有谋略，后追随唐世民，建功立业，此人功劳甚大。
白羽铭道：唐世民弑兄逼父发动政变方才为帝，一个强势的帝王，势必有一个软弱的孩子，而这便是计谋的突破点。邬曌之父后为节度使，有功之臣的女儿自然联姻进入皇宫，且大历国豪族联姻之风甚盛。顺理成章，这便是鸠占鹊巢之计。
章明泰又问：把如此重任放在一个女娃身上，成功的机会应该不是很大？白羽铭道：呵呵，章兄还是未明白。当时唐淳风劝唐世民时，说，就算今日你铲除此人，后面还会有更年轻狠毒之人，到时，恐唐家子孙无存。唐世民默然良久，大势已成，作为一帝王，他也无法。章兄可知为何？
章明泰道：小弟才思短浅，请白兄教我。
白羽铭道：唐淳风此言，暗示了宫中不止邬曌一人，还有其他棋子，只是邬家势力最大成功的可能性最高。
章明泰叹道：听闻白兄所言，豁然开朗，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年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