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
黑云在他周围嚎叫着，伴着雷声，像是要将他撕成碎片。可所有的一切都被莫名地隔绝在他的身周三尺以外，无法接近他一毫一厘。
上苍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无礼，愤怒地降下雷电，吹起狂风，但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他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唯有及腰的长发象征性地微晃着。
他就那么盘腿坐在那里，坐在万仞高空！目力所极没有除了自己没有任何活物，这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地。
但他感觉得到，他的正下方，他所隐居的那座山周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他能感觉到他们望眼欲穿的急切，但同时也不敢逾越前来查看。
他自嘲地笑笑，“死都不让人留个清净……要不是我对他们意义非凡，哪会这么关注我？不过这些老家伙儿得到消息的可真够快的。我这前脚才刚准备死，他们后脚就围过来了。伙计，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讨厌啊？”
他身子动了动，原来他不是坐在虚空中的。他身下被浓密的泛着乌光的白雾所笼罩着，这时才露出一个乳白的物体。
一颗龙头。
他居然是坐在一条巨龙头顶！那巨龙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把上面的神秘人颠得一晃一晃的。它的龙瞳缓缓张开，居然是澄澈的碧蓝色。它微微颔首，口吐人言：“也没办法。你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太重要了，他们要与它们对抗只能依赖你了。话说回来，你真的到大限之期了吗？这才过去多少年？”
“唉，你我本是一体，明知道的事又何苦再问呢？”他轻轻抚摸着龙头上同样泛着乌光的白鳞，像是在与老友告别，“为了这一界苍生，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本源，魂飞魄散是早晚的事。”
“到咱们这个层次，你难道还看不出你干的事从整个位面的角度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白龙碧蓝的眼里一片平静，完全不是质问应有的神情。
他无所谓地笑笑，“我毕竟是人类嘛，有为人类谋点力量的私心也是正常的不是？”
“哪怕这点力量要用你的生命来换？你我都清楚，你的尽头不应在此。你曾经有最好的机会超脱，但你为了底下那群人放弃了。”
“别搞得像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啊，当时的方法还是你告诉我的来着。我俩顶多算同伙，谁也别瞧不起谁。再说了，我俩不马上就要超脱了吗？都一样都一样。”他讨好似地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白龙。
“哼，就你这副不要脸的嘴脸，要让下面那些人知道了，你这至高尊神的位子也不用坐了。”白龙厌恶地摆摆头，像是要将他甩下来。“那你打算让这颗星球怎么办？没有人管的星球可比蛋卵更脆弱。”
“你就这么相信我可以成功？万一我失败了，这颗星球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截断了跟人家的通讯，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等死！”白龙真的生气了，体表燃起乌黑的火焰，驱散了一直笼罩在它身周的白雾。霎时间，一条五六千丈的巨龙傲然于天地间。它盘着身子，可仍然看得出它的庞大与雄伟。它四只爪子间缭绕着电光，仿佛一爪就可以拍碎大地。
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白龙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她的容颜无可挑剔，在这一瞬仿佛连肆虐的天雷都沉寂了。她身着的白裙上像是随意地勾勒了几笔灰色，让人看了不明所以。那双碧蓝的眼眸不善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嘴巴微微鼓起。
他突然笑了，一把把她拉入怀中，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把头埋在她肩头，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这样不好吗？偏要那么凶干嘛。”
她脸色有些发红，颤声道：“别来这套！我还没消气呢！快松手！”
“还害什么羞啊。以前在人群面前拉着我不肯放手的不是你啊？现在寂静无人的时候倒是害羞了。都抱了这么多年了，再多抱一会儿没事的。反正……是最后一会儿了……龙儿……”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她身子抖了一抖，她碧蓝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不自觉地也将他抱紧。“谁……谁让你叫这么俗气的名字的？我可……不答应……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打算怎么办？我想你也不可能看着这个世界消亡。”
“那是自然。但是我用我的全部去换取了人类的觉醒，未来的力量争夺将分外激烈。你说的没错，不可能再有人类能有我这么好的机会了。但两者不可兼得，我只能选取我认为最急切的。”
“其实我也知道你做出抉择很不容易，但你都这么说了，那这颗星球不是死定了？”
他微微一笑，充满自信地说：“我说的是自然情况，但可不止自然可以改变一切哦。你凑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她闻言，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在他肩头。他低下头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趁着她愣神的空档，在她圆润透红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啊！变态，滚啊！别抱着我！”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后就尖叫着推开了他。再看向他时，已是满脸绯红，倒是蛮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的双手燃起两团火焰，面露凶光，“你现在可是弱的很哦，我可不介意送你早走一程。”
他连忙举手投降，飘到她身畔，自然地牵起她的小手，柔声说：“好了，不跟你闹了。这次是真的要上路喽。”
她自然看得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像纸一样一捅即破、虚弱不堪。心里发酸的同时，也不忍心再推开他了。
两人一起上路吧，也有个伴。
在这最后的等待时间里，她突然问道：“你说的……都安排好了吗？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设想，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整个世界的未来就被你赌在虚空飘渺里。”
他听到后，扭头看向她，“怎么？怀疑我啊？是，这个方法是冒险了点儿，但是现在唯一能行的办法了。时间已经不够我们再慢慢考虑了。而且……”他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不就喜欢我的胆大冒险吗？”
“谁喜欢你的胆大冒险了！你……”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的眼睛里，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他的脸庞已经透明了，用手最后一次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水。他再次牵起她的手，仰头看天。
“龙儿，我们……该上路了……”
出奇地没有反驳，她的手紧紧握住他已经基本看不见的手，脸上泪水仍流，但却挂着微笑。
“嗯。”
嘭——！！！
笼罩着大地的乌云全部炸开，整片天空被染成白色。久违的阳光透了下来，却也被染成白色。在乳白色的海洋中，一条巨龙怒吼一声，径直钻入，不见踪影。
神，殒！
地上的人们都听见了那声龙吟，震惊之余也纷纷明白了什么。不约而同地跪拜下去。
“恭送圣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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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张养浩《山坡羊·骊关怀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