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回来了。”踏着时缓时急的步子,宫岛粗气大喘地走进指挥室,在离休息区不到一米后,直接丢下头盔向沙发倒去。
“飞行器模拟训练要比想象中的辛苦很多吧,”见宫岛两手搭于胸前,顺着呼吸的起伏忙乱解起纽扣,前田面露微笑点了点头,“拥有强健的体魄可是胜任TDS队员的基本素质。继续努力啊,年轻人。”
“呼……是。”宫岛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狼狈的样子惹得千叶和望月在旁边发笑。
“难道这种强度的训练都不能承受吗,太阳队员?自从昨天研发中心在‘甲姆特’的血液样本里发现新型细胞结构后,片桐队员为研制出应对武器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三个小时。”起初沉默的高木忽然转过头来与宫岛四目相视,神情一如往常的严肃,“我希望你能认识到作为TDS队员的那份责任。”
指挥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千叶和望月只得面面相觑。宫岛极不情愿地坐直身子,一想到副队长的训话全然是有意而为之,心里就憋足了闷气——关于高木,那张冷峻的面孔下根本读不出任何回心转意的讯息。
“虽然太阳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还不够成熟,但他毕竟是新……”抬头瞥见宫岛失落的神情,感到于心不忍的望月小声嘟哝道。
“明白了吗,太阳?”前田立刻示意有点沉不下气的望月打住,自己紧接着说,“无论以哪种方式,大家都希望你能够做得更好。新的作战任务也已经迫在眉睫,一定要迅速调整状态!”
前田话音刚落,佐竹就提着一只保险箱快步走来,见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便疑惑地问:“怎么回事?感觉气氛怪怪的呢。”
“是佐竹啊,研发中心那边进展如何?”
“诶?哦,因为这件事呀!”佐竹似懂非懂地说道,随后将手里的保险箱铺开在工作台前,“各位,这就是研发中心的最新成果——特殊细胞抑制弹。只要把它装在加尔奈特上,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啦!”
前田听罢立马上前察看,千叶和望月也好奇地探过头去。高木轻咳几声后默默离开了座位,休息区里只剩下宫岛一人。
“B-12地区防卫军营地昨晚已经撤除了所有溶解设备并开始对‘甲姆特’进行全时段监测,可能刺激其细胞活性的干扰因素均受到严格管控。但从十分钟前发来的监测数据看,‘甲姆特’仍然恢复了相当部分的身体机能,普通麻醉剂的效果恐怕不能维持太久,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现场。”
“嗯。高木和望月分别驾驶黑鹰号α机和β机出发,以防范‘甲姆特’恢复行动能力后继续作乱,我和其他人负责地面上的抑制弹发射任务,千叶留在本部保持联络。”
“了解!”
突然,指挥室的电脑系统收到一则警戒等级为红色的信息,千叶赶忙坐回工作台前确认情况,原来是防卫军发送的紧急通讯。
“这里是B-12地区防卫军营地,请求支援!‘甲姆特’已经突破关键防线,部队伤亡惨重,请求支援!重复一遍,这里是……”
“时间不多了,TDS出动!”说罢,前田转身看向宫岛,眼光温和而不失威严,“迅速调整状态,太阳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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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周边传出的炮火声渐渐稀疏,医院楼道间的脚步声和呼叫声也越发急促。枫站立窗前眉头紧锁,两手插进空荡的口袋里,凝视着静貌犹存的天空。
他听见了光的呼唤,怪鸟未曾死去,并将以另一种姿态卷土重来;既然佐藤知道了巨人的真实身份,那么棱棒很可能已经落入其手;但对方向玲奈编造谎言,似替自己解困的行为,究竟带有什么目的;倘若是欲擒故纵的陷阱,自己又该如何决断……
“是黑田先生吗?”
伴随肢体撞击门框时发出的剧烈声响,一名医生突然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
“你是谁?”枫转身背向墙壁,紧盯着眼前这位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只见他从白衣褂里小心取出那支银灰色的棱棒,顾不及捡起掉落的眼镜便跑上前来。
“这是您的东西吧……佐藤老师现在正忙着转移病人,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年轻人的语气有点激动,讲完后换不及气地咳出几声。
枫将信将疑地接过棱棒,身体仍然贴住墙壁:“怪鸟向这边飞来了吗?”
“咳咳,也许吧,总之避难所要求尽快组织撤离!听说防卫军营地已经失守了,情况好像比想象得糟糕些……”
正至此时,窗外传来几声清脆且规律的枪响,于轰隆的炮火和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明晰而孤独。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远方,只见群山环抱里升起一绺彩色的烟气,而后陆陆续续在低空编成隐约的星云。
“是信号弹,你说得没错。”枫片刻间收起了棱棒,朝年轻人点头致谢后飞也似的朝门外跑去。
“请等等,黑田先生!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您的工作,您不是普通的病人……我是说普通的人,对吗?”
房门合上的瞬间,枫忽然心头一颤,怀着将至未至的不安,他转身看向眼神执著的年轻人。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佐藤老师吗?完全不关老师的事,是我自己想问您!但我相信老师的判断,因为他是我非常尊敬的人,虽然讲话时总像藏着什么秘密,也常常让我感到困扰,”说到这里,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果然黑田先生是特殊组织的成员啊,打倒那只怪鸟……可能你们叫它‘甲姆特’,拜托了!”
枫听过沉静良久,面对统统“坦白”的年轻人,他最终严谨正式地深鞠一躬:“我和大家一样,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去和你的老师会合吧,还有别忘了那副眼镜。”
“是——是!”
趷蹬蹬,蹬蹬……
避难所上层略显窄小的走廊已经被横七竖八的担架堵得水泄不通,医生们尽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同时耐心组织,在几近停滞的人流中缓缓拓开一条转移通道。越渐狂乱的怒风猛力敲打着墙面高处的玻璃窗,呼啸声甚至淹没了室内的喧哗。
与年轻人分手之后,枫独行于开始恢复流动的走廊里,听见刺耳的啼鸣,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正当他转出旋绕的楼梯走入底层的主厅时,一个如贴画般轮廓分明的背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被汗水浸湿的白衣褂在大门虚掩的光线下透出明暗相间的皮肉,且明暗的占比正随着背影的移动不断改变;各式各类的人从他面前穿梭而过,有同样身穿白衣褂的,有搬运沉重箱柜的,还有静卧或呻吟于担架的,都顺着他手臂指引的方向有序行进;那本黑色的簿子与宽松的口袋夹成一个越来越大的角度,仿佛每次眨眼的瞬间就要滑落出来。
枫在接连涌来的人潮中默然伫立,好似一块巍然不动的礁石之于巨浪拍花的海岸。刺眼的背影稳稳固定住了他视线的焦点,身边的人和物都在统一的参照系下发生位移。终于,扎进胸膛的热感也催使他参与其中,催使迈开的脚步同那背影擦肩而过。
然后走得更远,更远……
“或许和孩子们看的特摄剧一样,巨人借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继续在地球上活动着。”
“打倒那只怪鸟……可能你们叫它‘甲姆特’,拜托了!”
枫的脸上露出了和刚才年轻人一样轻松的笑容。
我和大家一样,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