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皇鹰眼凌厉的瞪着轮椅上弱不禁风的儿子,怀疑这四年来,是自己对他的忽视造成如今的结果,还是他真的对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动心至此。
静枭南闭了闭眼,脑中浮起楼婷纤细娇柔的身影,他唇际牵起淡笑。
“父皇,不管她是谁,她在儿臣心里。”
“就算她人尽可夫?”静皇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和沉痛的责怪。
有好半晌,静枭南沉默的凝望他,犹豫是不是该据实以告,但半晌过去,终究只是微微一笑。
“是。”
静皇双手因为怒气而握成了拳,胸腔凝聚了浑浊的愤怒,无处可发。
徐进良听着主子和皇帝的对话,额际已经浮现薄薄的冷汗。
空气瞬间紧绷起来,袁大同在静皇的怒意下把腰弯了下去。
“皇上,请息怒!”他尖细的嗓音劝解着,给静皇捧上茶,静皇接过并一饮而尽,最后把上好的茶杯重重搁上。
袁大同抖了抖,暗自朝静枭南投去劝解的眼神。
“父皇若是没其他事情,请恕儿臣告退,爱妃还在府中等着替儿臣治疗。”
对于他的油盐不进,袁大同有些急了。
静皇的脸黑成了碳,面对如顽石般固执的静枭南,竟也无可奈何。
“罢了。”他终是乏力的挥挥手,“此事容后再议,明晚朕在御花园设宴,为迎接苍月公主的到来,听闻你在四年前就和她邂逅过,之后两国交战,才错过了这段姻缘。现在就当作旧朋友,也该出席她的接风宴,朕会让袁大同去接你。”
静枭南原本淡然的神色蓦的一凛,表情变得紧绷。碍于静皇的退让,他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内心的怒意。
“儿臣自会出席,袁总管就留在父皇身边伺候就好。”
语毕,他抬起右手动作缓慢的朝徐进良示意,徐进良会意的喂了他一口高山龙井。
他动作的迟缓刺痛了静皇的眼睛,一代君皇,又怎么忍受得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废人。
静枭南抿了抿唇,把温热的茶水吞下,低道:“儿臣记得,最后一次和父皇对坐品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机会。”他神色带着极淡的嘲讽,不知道是在讽刺静皇,还是讽刺自己。
袁大同再次抬袖擦过额头的冷汗,忍不住为主子说了句:“皇上心念静王爷,是不曾改变的,国事繁忙,自王爷伤重以后,许多以前由王爷主事的国务都回到皇上肩膊,新立的太子就位期间,朝上也有些许动荡,皇上实在是分身不暇。”
本来因静枭南的嘲讽而紧绷的圣颜,在袁大同的辩解下稍微软化,看着不再言听计从的儿子,静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父皇,儿臣告退了。”不待静皇有所反应,静枭南就说道。
徐进良把茶水和托盘还给了袁大同,向静皇行个礼,便推着他离开养心殿。
这时静皇才发现,他坐着的木质轮椅和以前的不同,眼前的这张显然更精巧。
“这是出自哪位匠工之手?”顾不得为静枭南的无礼生气,静皇问道,眼底升起讶异,如此的巧手,皇宫里的匠工都做不到。
静枭南笑,“是爱妃找来木工,按照她构思的图做出来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话完,便让徐进良带着他告退了,留下养心殿里的静皇,兀自惊讶了许久。
袁大同实在不忍静皇失落的神色,他弯着腰上前,尖细的嗓子徐缓的道:“皇上,二皇子终究会明白皇上的难处的。”
静皇不语,良久,也只是重重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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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枭南入宫后,楼婷一头扎进了他的书房里,摒退了所有人,拿着一堆麻纸和脆蛾削好的铅,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整整一天,直到银色月牙挂上天际,才打着呵欠的开门出来。
被勒令不能干扰的脆蛾,捧着餐食站在门口,楼婷看见她猛然一愣。
“你站在这里一整天?!”
脆蛾苦笑起来,“王妃忘了您未用午膳和晚膳么?不饿么?”
楼婷拍额,她忘了自己杜撰起来就废寝忘食的事,只是吩咐脆蛾不得打扰,忘了吩咐她去做其他的事,这丫头就这么站了一天。
她愧疚的抱抱小姑娘,为她们这年代的奴仆感到悲哀,主子没有命令,就连用膳都不自由。
“傻姑娘,以后不用这样等我,我饿了你不在的话,会自己找厨房,你也跟着没用膳到现在是不是?”
“奴婢不要紧的,王妃别饿坏了身子才是。”脆蛾笑道,“刚才奴婢把吃食再热了一下,王妃看看能吃吗,如果觉得热得太软了,奴婢再去准备一份新的。”
“不用啦,可以吃就好,反正也是拉出来的。”楼婷语出惊人,偏偏总在这时候,被刚好出现的徐进良听个正着。
“王妃,请——”他刚见礼,就被楼婷打断。
“慎言,我知道了啦!”她不耐烦的打发他,“你去照顾你家主子就好,本妃有脆蛾,死不去。”
这下徐进良当真快哭出来。
“王妃,王爷下午就回府了,知道王妃在他书房里,就吩咐别打扰,这会儿王爷回去锦容园休息了,王妃用膳过后,也请回去吧!这会儿开始起风了,王爷吩咐王妃晚上就别出去了。”
楼婷听罢眯起了杏眸,这厮派人来堵她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本妃没有单独的院落?”她问,不过其实不必细想也能知道,郁百灵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孩子,自是不会给她单独安排院落了。
可是今天的她可就不同,她决不允许自己天天落入虎穴!
“给本妃安排一个院落,一个时辰内收拾好,本妃去花园里晃晃,等你好消息。”她皮笑肉不笑的眨眨眼,不待徐进良反应过来,就领着脆蛾转身离去,“脆蛾,咱们去你之前工作的花圃那里看看,顺便找个地方用膳。”
脆蛾万分抱歉的瞥了徐进良一眼,低着头跟着楼梯走了。
弯月下,书房外的老树在风经过时,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愁出一头白发的徐大管家,抬头望向老树一侧,那树枝繁叶茂,饶是明月繁星照耀,也难以看出树顶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腿架在枝桠上,一腿闲适的垂着,黑得发亮的面具隐藏在暗处,一身金银绣的黑色锦袍,在黑暗里闪着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