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渤海一家人。”
这是一一一四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招降当时在辽国统治下的渤海人时说的话，但实际上女真人和渤海人，最先跟随阿骨打的渤海人和战时投降的渤海人，战时投降的渤海人和最后被打败的辽国渤海人之间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里古里就是阿骨打和辽人交战时投降的渤海人，里古里的爷爷、父亲都是族人选举的世袭猛安（金国特有的制度，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但到里古里这一代就变成的谋克。
女真人崇尚武力，最先跟随完颜阿骨打起事的渤海人和最后死战不屈的渤海人都能得到女真人的尊敬，唯独战时投降的墙头草他们是很不屑的。
因此，里古里由掌管数万人军政大权的猛安，一下子降为千户谋克，而且在所有千户中，他的领地竟然和南朝人谋克同等，甚至还不如某些南朝人，这在当时金国的猛安谋克体系中无疑是一个耻辱。
为了恢复自己祖先的荣誉，里古里积极响应战斗的号召，为了能够让自己这个“墙头草”氏族能上前线，他还不惜散尽家财。他深信自己父亲说过的话‘当自己的领地贫瘠时，掠夺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和人口’，这也是他们家族的箴言。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的顺利，他父亲说的一点都没错，战争确实能带来财富和人口，但他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统帅万人的猛安，而不是处处被猛安节制的谋克。
金熙宗即位后为了稳固中央政权，更是用三省六部制代替了勃极烈制度，猛安谋克制度也和州县制并存，更难以让里古里接受的是猛安谋克不再由各部族选举，而是由朝廷任命。
当远离主战场的里古里收到告文时，觉得自己复兴家族无望了，因为在这偏远的战场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占领的城池也都十室九空，搜刮的财富和人口还要上交一半给自己的猛安。
正当里古里万般无聊的驻守靳县时，斥候却带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蒙城的官员和富商带着大量的财富逃往下蔡避难去了，下蔡和靳县之间仅一百公里，骑兵轻装疾行一天就可以到达。至于大后方的宋军，里古里已经想到了对策，只要他说自己要财不要人，自然有官员俸出大量财富。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里古里唯恐有变连夜召集旧部出发，终于在上午六时左右达到涡水河岸，并决定在岸边休息两个小时。
谁知道就在他边休息边做美梦的时候，钟龙带着骑兵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然后他被钟龙的一系列行为彻底激怒了，前前后后受到的怨气一下子转移到了钟龙的身上。
愤怒的里古里闷头追了一个多小时，怒气也下去了不少，从小精通骑术的他自然看得出钟龙他们是在全力逃跑。虽然担心中埋伏，但他不能就这样回去；一是面子上过不去，二是他们正处在平原地带，四周开阔平坦，一旦有风吹草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做出反应，这正是骑兵的依仗。
此时钟龙也是万分焦急，他们的马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而里古里骑的是部族培养的战马，饭后赶路的负面状态消除以后，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
钟龙急了，一路走来，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友军留下的信息，而他们扎营的地方还有近半个小时的路程，更让他担心的是，最后排的战士已经进入了女真人的射程内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里古里和钟龙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两侧的黄土下和草丛中已经有数千“伏地魔”和绊马索了，为了提高绊马索的威力，牧海川特地挖了十几个深井，井口有一大包用棉被包起来，少说也有一吨重的泥土，两个大包袱中间由粗麻绳相连埋于路面，骑兵来的时候只要将土包推到深井中就可以绷紧绳索，成为坚实的绊马索。
里古里嘴角的狞笑再次浮现，就在他准备下令让弓箭手自由射击的时候，一支响箭划过长空，长长的尖啸声让里古里心里一紧，大声喊：“小心埋伏！”
可惜，已经迟了，最前面、中间和最后的骑兵扑通扑通倒下一片，后面的刹不住，撞在前面倒在地上的骑兵身上，几百骑兵瞬间乱做一团。
里古里连续发号施令稳住阵脚，向四周望去只见五面大旗从四周立起，里古里再次狞笑一声，给部下打气：“区区四五百人还想打我五百骑兵的注意？”（那时候白天两军交战主要看旌旗的数量，靠旌旗来壮声势，指挥部队，一般情况一个大旗代表一百人，号旗代表十到五十人不等不。晚上则是靠火光、喊声、鼓声指挥军队。）
当里古里重新布阵准备迎战的时候，已经丧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五千士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里古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没见过谁打个十倍于敌的伏击战还偷偷摸摸的，一般都是在敌人进了埋伏圈后，埋伏的士兵摇旗呐喊，消减敌方士气，以达到动摇敌方军心的效果。
其实里古里错怪牧海川了，不是牧海川玩阴的，而是他只有这五面大旗，一面自己的“牧”字旗，其他四面分别是“钟”“左”“翟”“岑”四面旗帜。起初牧海川定制的计划是暗中夺取应天府，自然不会弄一大堆旌旗招摇，后来计划有变牧海川也没机会完善旗帜的配备。
事已至此，里古里脸色阴晴不定，五百骑兵冲五千步兵的阵，这种事情干过的人还真不少，虽然刚才的绊马索让他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但能战的还有近三百人。只要他能逃脱，就可以带大部队骑兵前来围剿眼前的敌人。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他是以弓箭为主要攻击手段的轻骑兵，他们的弓箭射程远远不如宋朝，如果硬要冲牧海川的长枪阵，瞬间全灭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时候的里古并不知道牧海川的部队也是杂牌军，使用的弓箭或许还没有他们的好。
将对方的数百人围住之后，左离没有下达进攻命令，就是想等对方投降，但里古里迟迟没有动作。于是左离大手一挥，命令部队开始进攻，然而他忘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牧海川。
两军摆开阵势交战，这是牧海川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牧海川向往已久的场景，擂鼓进攻，鸣金收兵，驰骋沙场几乎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不过此时的牧海川没有这些配置，于是他一把抢过举旗兵的“牧”字大旗，嗷嗷的向对方骑兵冲了过去，古时候的举旗兵可是十分重要的兵种，将帅就是通过旗帜的多少和前进的距离来判断军队的状况，士兵们要是看到己方旗帜远远的冲入敌阵也会士气大盛。
牧海川的这一举动顿时将一整晚都在行军，疲惫初现的士兵的士气完全激发出来，一时间喊杀之声彻响天际。
里古里被这阵势吓坏了，这时候他身边的一位副官适时的说：“将军，对方士气正旺，而我方早已疲惫不堪，不如假装投降避其锋芒，而后再寻退路，将军意下如何！”
里古里早就想投降了，只是没有台阶，两军尚未交战将领就先投降的话，那以后也别想在军队中混了，更何况他原本就带着“墙头草”的称谓，只是，这一战过后里古里就算不死，在金军中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同样被吓坏的可不止里古里，还有身为牧海川近卫队统领的张大吉。
在左离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张大吉已经吩咐左右在原地布阵守卫牧海川的安全，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牧海川会亲自抗着帅旗冲在最前面，要是这时候一阵箭雨过来……
后果，张大吉已经不敢想象了，因为他已经下意识的冲了过去，近卫队也是如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牧海川看到后面的士兵跑到自己前面，自然是不乐意的。他早就告诉自己不要怂，一怂就和南宋一样了，于是他又加快速度。在后面追的张大吉也不敢喊，他怕敌人听见点射牧海川。只得红着眼追，周围的士兵看到统领们都不要命似得，也一个个跑得飞快，而牧海川看到后面的人加快了速度，也再次加速……
离里古里最近的钟龙看到已经跪在地上投降的敌军，再看看撒欢似得冲过来的友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他看到从正面冲来的是牧海川时，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赶紧不着痕迹的率骑兵挡在牧海川和里古里的降兵之间以防有变。
能不战而胜，牧海川还是非常欣慰的，倒是张大吉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里古里，双手紧握着对方的手，一个劲的道谢：“感谢将军不杀之恩，感谢将军不杀之恩，感谢将军不杀之恩……”
一连说了十几遍，让牧海川和里古里都摸不着头脑。
刚松开里古里的手，张大吉就发飙了，他不敢说牧海川，便将矛头指向左离，好一顿冷嘲热讽：“左统领好大的威风啊，巴拉……巴拉……”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典型。
左离当时指挥自己的部下，并没有和牧海川待在一块，当他们慢慢缩小包围时，左离看到冲到最前面的是牧海川，那时候他的反应并不比张大吉好多少。所以，对恼火自己的张大吉，左离也是无话可说，其他将领在埋怨左离的同时，也都长了个心眼。
以后绝对不让自己的大帅亲临第一战线，这货喜欢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