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零年六月初三。
牧海川不知不觉睡到中午才醒来,他所在的地方是淝水中游一处地势较高的岸边。虽说是六月,但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地**通道纵横,有水源,住起来还算凉爽。
张大吉听到牧海川屋里面有动静,赶忙吩咐手下去打水。这个据点不是张村那种一次性的地洞可以比拟的,最起码牧海川和几位统领都有自己的小木屋。说好听点是小木屋,其实就是周围围一圈木板,门框上挂个席子而已。
“报告大帅,洗漱用品已准备妥当!”
牧海川顺手拿过床头架子上的“干净”(其实也就是没有灰尘异味而已,其他该在的还在)衣服穿上,边扎发髻边说:“放到架子上吧。”
伸手在盆子里沾了点水在头发上,问杵在一边的张大吉:“顺昌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张大吉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开始汇报:“今早斥候来报,说刘錡在顺昌附近布置了一支万人规模的恶鬼军伺机啃噬金贼。昨晚被打退的金贼已经退到老婆湾休整。”
牧海川绾好发髻,洗了把脸,说:“你派人去召集统领到地图前议事,我先四处看看!”
张大吉赶忙到门口吩咐下去,他自己则是跟在牧海川后面。
昨晚上抢到的步人甲基本已经装备了,步人甲是当时步兵铠甲的一种统称,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抢手甲,由 1028-1098片甲叶组成,加上长枪的重量总重在50kg上下,是当时世界上最重的甲。二是弩手甲和弓箭手甲,也就是远程步兵和轻步兵用的,叶片数量在630-650之间,重量在23kg-30kg之间。
张村战役,缴获的步人甲,重量在30kg以上一件也没有,全都是一些弩手甲。
这也难怪,女真人本就不擅长制甲,缴获的重甲也都优先武装主力部队,像昨天晚上那种百分之八十都是降卒和强征民夫组成的四万大军,被几百人打败也是有情可原。毕竟阎充带领的部队可是真正重量在50kg以上的抢手甲重步兵,近战基本刀枪不入,只是没什么机动性而已。
牧海川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士兵们吃饭、休息的区域,士兵们看到他们的大帅到来,赶紧端着饭碗站得笔直表示敬意,牧海川也点头示意。
食物的香味勾起了牧海川的饥饿感,刚好看到一个端着泡好的干粮站得笔直的士兵。牧海川毫不客气拿过那位士兵手中的饭碗,三两下就把碗里的干粮吃完了,然后双手将碗放在那位士兵的手里,来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转身,语气轻快的说:“谢了,你可以找伙房要双份!”
那名士兵激动的脸色通红,不知不觉间已经把饭碗放到了怀里。
牧海川走后这个休息区瞬间热闹起来,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兵,走到那个被牧海川蹭饭的士兵前,拿出自己的大铁碗,老气纵横的说:“这是俺祖上传下来的,再加十分干粮,换刚才那个木碗!”
另一个士兵反驳道:“别听他的,干粮是不限量的,大家都知道,我用的祖上传下来的瓷碗换。”
“……”
牧海川他们为了不暴露行迹,都是吃干粮的,就是用蒸熟的小米、面粉、青菜、肉类混合在一起压出水分晒干,吃的时候泡一会水就变得稍软,可以直接下口了,这种干粮不但易于保存且营养均衡,关键是有肉味还顶饿。
不管那只碗最后的归属如何,在经过了雨夜追击和牧海川立威后,部队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整个地下空间里除了牧海川的亲卫,都是只穿戴甲胄不配兵器。
牧海川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张大吉:“现在武器的存货怎么样?”
张大吉再次拿出他的小册子:“中型方盾五百,轻盾一千,长枪(一丈二)六千,弓弩一千五,箭矢五十万支。大帅曾说过他们的火器是垃圾,所以此次并没有缴获火器。”
牧海川捏着眉心边走边思考,不觉间已经来到作战室,左离等四位统领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看到进来的牧海川一脸苦思的样子,谁也没敢打扰。
作战室也是一个简单的木屋,一张白布大地图挂在土墙上,地图前面三米处是一张简易的方桌,方桌上还有一叠局部的详细地图。足足在作战室来回踱步了半小时的牧海川回过神来,对站在方桌后面的四人说:“各位统领久等了,快请入座。”
左离四人行了个礼,谦虚的说:“不敢!不敢!大帅先请。”
牧海川也不推辞直接坐在首位,将茶碗里的清水一饮而尽说:“想必顺昌那边的消息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吧,现在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钟龙挠挠头憨憨的问:“难道大帅真的是刘錡的奇兵?”
牧海川将水壶推倒钟龙面前:“没事多喝水,少说话。你的副官田瑾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张大吉不同,他虽是我的副官但你们应该知道他也是你们十二个之一。”
钟龙倒也光棍,直接倒水喝了起来,还不忘给其他几人添满,站在门口拿小册子记录的田瑾恨不得将脸贴在册子上。
左离准备了一下措辞,咬咬牙站起来说:“大帅,之前的事是属下……”
牧海川伸手打断他:“不要再提之前的事了,我要真的喜欢计较也不会在这里了,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本事,衣食无忧家财万贯还是挥手即来的,甚至可以在宋庭当官到王爷。我起事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们。好了,不说这些了,左统领的脑子最好使,说说对目前局势的看法吧。”
左离站起来,看着桌子中央的局部详细地图,捋了捋下巴下面的三寸胡,说:“目前亳州、陈州都在金国的控制之下,而刘錡又对我们抱有敌意,我们地处的王家市又处于两个势力的包围中,应不宜妄动,等待时机。金军大败,完颜宗弼绝对不会罢休,不如就趁他们在顺昌交战的时候,后方空虚,日夜兼程远袭应天府。”
钟龙眼睛一亮,岑越和翟末两人也点头表示赞成。
牧海川点点头引导说:“假如完颜宗弼六月初三从东京出发,在睢州休整一天,率部十万于十二日到达顺昌城下,并在十三日被刘錡打败,你会怎么做?。”
左离等人眼里闪过掩饰不住的恐惧,在他们看来“假如”这个词从牧海川口中严肃的说出,那么假想的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没人回话,牧海川问:“怎么?”
左离回神,赶紧看向地图,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并迅速回到:“请大帅稍等片刻。”
牧海川拿起手边的杯子,像喝茶一样一点一点的品尝,其实那就是外面河里的水,只不过烧开了而已。钟龙也有模有样的不断给他加满,整个过程十分安静,默契十足。其余的人显然被牧海川的消息镇住了,他们可不是钟龙,都不自觉的站到地图旁边开始思有哪些战机可以利用。
为了防止间谍渗透,牧海川规定召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方圆三丈之内任何人不得踏入,有紧急军情则大声通报,所以一切杂事都要自己动手,接水、倒水也是一样。
当钟龙提着水壶准备去换一壶热水的时候,左离指着地图,声音沙哑的说:“属下以为应当远袭应天府,为了减少敌方发现我们的概率,我们可以化整为零,兵分多路昼伏夜出,慢慢向应天府聚集。金宋双方在一段时间找不到我们后,必然会因为顺昌战役,放松对我们的搜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就可以……”
左离说到这里,感觉自己像突然吞了口碳一般,喉咙干的难受,立刻拿起身前的水杯一饮而尽,才继续说:“就可以按照几年前准备的路线和地下据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应天府城外。”
牧海川面无表情,异常平静的说:“没错,我刚刚的假设也很快就会发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料事如神,非常神奇?”
钟龙刚想接话大肆吹捧一番,就被岑越狠狠的踩了一下,钟龙嘴角一咧,看到气氛似乎不对,也就老实的提着水壶站在原地。
没人接话,牧海川继续说:“我原本的计划就像刚才左统领说的那样,但是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了。相信昨天很多人都看到了宋军的战斗力,说以一敌百也不为过。再看看我们,是不是很眼熟?没错!我们就像那些溃败的金贼杂兵一样。”
包括张大吉在内的五个统领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牧海川:“我并不是秋后算账或泼你们冷水,试想一下,顺昌城只是一个人口数万残破不堪的中等城池,就已经如此难攻。应天府的宋城则是人口五十万以上的大城,守城的还是金贼经常以少胜多的百战名将——三路都统阿鲁补。即使我准备了杀手锏,能不能攻下还是个未知数。”
“我想,阿鲁补的大名在座的统领都是知道的。1127年庐州守军叛变,阿鲁补用偏师讨伐叛军,打败其六千骑兵,擒获其三名校官。第二天,阿鲁补又率军在慎县破敌二万,斩敌人首级五百。宋将张永合率步兵骑兵数万人来迎战,而阿鲁补兵力仅有二千,又被数万敌军包围。但阿鲁补率军,力战突围,竟然打败重围的敌军。敌军败逃,阿鲁补又追杀四十里,获战马三百匹大胜而还。只此一役阿鲁补名声大振。”
左离几人沉默不语。
牧海川之所以记得阿鲁补是因为这个人曾经接连击败了岳飞和刘世光进攻应天府部队,原本牧海川就是想借助阿鲁补和岳飞部队交战的时机,趁机击败阿鲁补的部队,但昨晚看到阎充精锐的战斗力后,他已经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当时宋朝的精锐部队是殿前司,主力部队是禁军,厢军、地方军、番军在当时只是作为预备役,从事修路、打杂、做官员护卫的工作。
殿前司的战斗力,牧海川已经见识过了,厉害的一批。由此可见禁军的战斗力也差不到哪去。既然阿鲁补能打退岳飞和刘世光的殿前司和正规军,那么打退牧海川现在的军队更不在话下,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全歼。